清-宋宗元

 

☆、目雖明不能見其睫，蔽于近也，登高而望遠(yuǎn)，視非加察，而捽若指掌。人之識量相萬，豈不信歟？懵者暗于當(dāng)事，智者燭于先機(jī)。如鑒所懸，維高莫掩矣。夫前人已事，卓爾有立，其辯妍媸、規(guī)得失、料成敗，超超乎鑒無遺照者。余不敏，竊愿于此借鑒焉，約勗而備論之。

 

宋范純夫言：“曩子弟赴官，有乞書于蜀公者，蜀分不許，日：‘仕宦不可廣求，人知受恩多，難立朝矣。”。

 

漢馬援嘗謂梁松竇固曰：“凡人貴當(dāng)可賤，如卿等殆不可復(fù)賤，居高堅自持，勉思鄙言。”松后果以貴滿致災(zāi)，固亦幾不免。
漢建武中，諸王皆在京師，競修名譽(yù)，招游士。馬援謂呂種曰：“國家諸子并壯，而舊防未立，若多通賓客，則大獄起矣，卿曹戒慎之。”后果有告諸王賓客生亂。帝詔捕，更相牽引，死者以千數(shù)。種亦與禍，嘆曰：“馬將軍神人也！”

 

申屠蟠生于漢末，游士汝南。范滂等非訐朝政，自公聊以下，皆折節(jié)下之。太學(xué)生爭慕其風(fēng)，以為文學(xué)將興，處士復(fù)用。蟠獨(dú)嘆曰：“昔戰(zhàn)國之世，處士橫議，列國之王，互相擁了先驅(qū)，卒有坑儒焚書之禍，今之謂矣！”乃絕跡于粱碭山間，因樹為屋，自同傭人。居二年，滂等果罹黨錮，或死或刑，惟蟠超然免于評論

 

☆、太公封于齊，齊有華士者，義不臣天子，不友諸侯，人稱其賢。太公使人召之三，不至，命誅之。周公曰：“此齊之高士也，奈何誅之？”太公曰：“失不臣天子，不友諸侯，望猶得臣而友之乎？望不得臣而友之，是棄民也，召之三，不至，是逆民也。使一國效之，望誰與為君子？”

 

管仲有疾，桓公往問之曰：“仲父疾矣，將何以教寡人？”管仲對曰：“愿君之遠(yuǎn)易牙、豎刁、常之巫、衛(wèi)公子啟方。”公曰：“易牙烹其子以慊寡人，猶尚可疑耶？”對同：“人之情孰不愛其子也？其子之忍，又何有于君？”又曰：“豎刁自宮以近寡人，猶尚可疑耶？”對曰：“人之情孰不愛其身也？其身之忍，又何有于君？”公又曰：“常之巫審于死生，能去苛病，猶尚可疑耶？”對曰：“死生命也，苛病失也，君不任其命，守其本，而恃常之巫，彼將以此無不為也。”公又曰：“衛(wèi)公子啟方事寡人十五年矣，以父死而不敢歸哭，猶尚可疑耶？”對曰：“人之情孰不愛其父也？其父之忍，又何自于君？”公曰：“諾。”管仲死，盡逐之。食不甘，宮不治，苛病起，朝不肅。居三年，公曰：“仲父不亦過乎？”于是皆復(fù)召而反。明年公有病，常之巫從官出曰：“公將以某日薨。”易牙、豎刁、常之巫相與作亂。

 

☆、唐肅宗子，建寧王惔，性英果，有才略，從上自馬嵬北行，兵眾寡弱，屢逢寇盜。惔自選驍勇居上前后，血戰(zhàn)以衛(wèi)上。上或過時未食，惔悲泣不自勝，軍中皆屬目向之。上欲以惔為天下兵馬元帥，使統(tǒng)諸將東征。李泌曰：“建寧誠元帥才，然廣平兄也，若建寧功成，豈使廣平為吳泰伯乎？”上曰：“廣平，冢嗣也，何必以元帥為重？”泌曰：“廣平未正位東宮，今天下艱難，眾心所屬，在于元帥，若建寧大功既成，陛下雖欲不以為儲副，同立功者，其肯已乎？太宗太上皇，即其事也。”上乃以廣平王為天下兵馬元帥，諸將皆以屬焉惔聞之謝泌曰：“此固惔之心。”

 

明少保胡世寧，為左都御史掌院事，時當(dāng)考察，執(zhí)政請禁私謁。公言：“臣官以察為名，人非接其貌，聽其言，無以察其心之邪正，才之長短，若摒絕士夫，徒按考語，則毀譽(yù)失真，而求激揚(yáng)之當(dāng)，難矣！”上是其言，不禁。

 

曹魏時，何晏、鄧飚、夏侯元并求傅嘏交，而嘏終不許，諸人乃岡茍粲說合之，謂嘏日：“夏侯太初，一時之杰士，虛心于子，而卿意懷不可交，合則好成，不合則致隙，二賢若睦，則國之休，此藺相如所以下廉頗也。”傅曰；“夏侯太初，志大心勞，能合虛譽(yù)，誠所謂利口覆國之人。何晏、鄧飚，有為而躁，博而寡要，外好利而內(nèi)無關(guān)鑰，貴同惡異，多言而妬前。多言多釁，妬前無親。以吾觀之，此三子者，皆敗德之人爾，遠(yuǎn)之猶恐罹禍，況可親之耶？”后皆如其言。

 

☆、北史吐谷軍阿柴，疾。有子二十人，召母弟慕利延曰：“汝取一只箭折之。”慕利廷折之。又曰：‘汝取十九箭折之。”慕利延不能折。阿柴曰：“汝曹知乎？單者易折，眾者難摧，戮力同心，然后社稷可固。”

 

唐制尚書令史，得不宿外，夜則鎖之。韓愈為吏部侍郎，乃曰：“人所以畏鬼，以其不見鬼；如可見，則人不畏矣。選人不得見令史，故令史勢重，任其出入則勢輕。”自后乃不復(fù)禁。

 

元巴東僧得一青瓷碗，攜歸折花供佛前，明日花滿其中；置少米，經(jīng)宿米亦滿；銀及錢皆然，自是院中富盛。院主年老，一日取碗擲于江，弟子驚愕，師曰：“吾死汝輩寧能謹(jǐn)飭乎？棄之不使汝輩增罪也。

 

宋李太宰邦彥，起家于銀工。既貴，其母嘗語昔事，諸孫以為恥。母曰：“宰相家出銀工則可恥，銀工家出宰相，正為嘉事，何恥焉？”

宋曹武惠王既下金陵，降后主，復(fù)遣還內(nèi)治行。潘美憂其 死不能生致也，止之。.王日：“吾適受降，見其臨渠猶顧左右扶而后過，必不然也。且彼有烈心，自當(dāng)君臣同盡．必不生降，    既降而又安肯死乎？”

 

吳丹陽太守李衡，數(shù)以事侵豈琊王，其妻習(xí)氏諫之不聽。 及豈琊王即位，衡憂懼不知所出。妻曰：“王素好善慕名，方 欲自顯于天下，終不以私嫌殺君明矣。君宜自囚詣獄，表列前失，明求受罪。如此當(dāng)逆見優(yōu)饒，非止活也。”衡從之。吳主諂曰：“丹陽太守李衡，以往事之嫌自拘，司獄其遣衡還郡。”

 

明分宜嚴(yán)相，以正月二十八日誕。亭州劉巨塘，令宜春時入覲，隨眾往祝。祝后嚴(yán)相倦，其子世蕃令門者且闔門，劉不得出，饑甚。有嚴(yán)辛者，嚴(yán)氏紀(jì)綱仆也，導(dǎo)劉往閑道過其私居，留劉公飯，飯已，辛曰：“他日愿臺下垂目。”劉公曰：“汝主正當(dāng)隆赫，我何能為？”辛日：“日不常午，望臺下無忘今日之托。”不數(shù)年，嚴(yán)相敗，劉公適知袁州，辛方以贓二萬滯獄。劉公憶其昔語，為減贓若干，始得戍。

 

為一身計者，謀止一身，為一家計者，謀止一家，為天下計者，謀及天下。若夫一日之緯畫，終身用之，數(shù)世賴之，則故非袞袞小知之所及矣?！墩Z》曰:“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詩》曰：“遠(yuǎn)猷唇告，蓋以見目前之不可狃也。”

 

齊人攻魯田單父，單父之老請曰：“麥已熟矣，請任民出獲，可以益糧，且不資寇。”三請而宓子不許。俄爾齊寇逮于麥，季孫怒，使人讓之。宓子蹙然曰：“今茲無麥，明年可樹，若使不耕者獲，是使民樂有寇，夫單父一歲之麥，其得失于魯不加強(qiáng)弱，若使民有幸取之心，其創(chuàng)必數(shù)世不息。”季孫聞而愧曰：“地若可人，吾豈忍見宓子哉！”

 

☆、魯國之法，魯人為人臣妾于諸侯，有能贖之者，取金于府。子貢贖魯人于諸侯，而讓其金?？鬃釉唬?#8220;賜失之矣。夫圣人之舉事，可以移風(fēng)易俗，而教道可施于百姓，非獨(dú)適已之行也。今魯國富者寡，而貧者多，取其金，則無損于行；不取其金，則不復(fù)贖人矣。”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喜曰：“魯人必多拯溺者矣。”

 

漢班超久于西域，及召還，以戊巳校尉任尚代之。尚謂超曰：“君侯在外域三十余年，而小人猬承君后，任重慮淺，宜有以誨之。”超曰：“塞外事士，本非孝子順孫，皆以罪過徙補(bǔ)邊屯；而蠻夷懷鳥獸之心，難養(yǎng)易敗。今君性嚴(yán)急，水清無魚，察政不得下和，非幸也，宜蕩佚簡易，寬小過，總大綱而已。”超去后，尚私謂所親曰：“我以班君尚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尚留數(shù)年而西域反叛，如超所戒。

 

后唐郭崇韜，素廉，自從入洛，始受四方賄遺，故人子弟， 或以為言。崇韜曰：“吾位兼將相，祿賜巨萬，豈少些哉？今藩鎮(zhèn)諸侯，多梁舊將，皆主上斬祛射（钅句）之人，若一切拒之，能無疑駭？”明年天子有事南郊，崇韜悉獻(xiàn)所藏，以佐賞給。

 

明天順中，朝廷好寶玩。中貴言宣德中，嘗遣太監(jiān)王三寶使西洋，獲奇珍無算。帝乃命中貴至兵部查王三寶至西洋水程。時劉大夏為郎。尚書項公忠，令都吏簡故牒，劉先簡得匿之，都吏簡不得，復(fù)令他吏簡，項詰都吏曰：“署中牘萬得失。”劉微笑曰：“昔下西洋費(fèi)錢谷數(shù)十萬，軍民死者亦此計焉，一時弊政，牘即存尚宜毀之，以拔其根，猶追究其有無耶？”項竦然，再揖而謝，指其位曰：“公達(dá)國體，此不久屬公矣。”

 

宋靖康中，都城受圍，器甲刓敝，或言太常寺有舊祭服數(shù)十間，可以藉甲。少卿劉鈺，具稿以獻(xiàn)。有老吏故脫誤其稿，至于三，鈺怒責(zé)之，吏曰：“非敢誤也，小人竊有管見在：禮祭服敝，則焚之。今國家誠迫急，然容臺之職，惟當(dāng)秉禮，不如俟朝廷來索納之，猶賢于背禮而自獻(xiàn)也。”鈺愧嘆而止。

 

宋祥符中，天下大蝗，真宗使人于野得死蝗以示大臣。明日宰相有袖蝗以進(jìn)者，曰：“蝗實死矣，請示于朝，率百官賀。”王旦獨(dú)以為不可。后數(shù)日方奏事，飛蝗蔽天，真宗顧公曰：“使百官方賀而蝗如此，豈不為天下笑耶！”

 

宋真宗朝，契丹請歲給外，別假錢幣，上以示王旦。旦曰：“東封甚迫，車駕將出，以此探朝廷意耳，可于歲給三十萬外，各借三萬，仍諭次年額內(nèi)除之。”契丹得知大慚，次年復(fù)下有司，契舟所借金帛六萬，事屬微末，仰依常數(shù)與之，今后永不為例。

 

明英宗召劉大夏諭曰：“事有不可每欲召卿商確，又以非卿部內(nèi)事而止，今后有當(dāng)行當(dāng)罷者，卿可以揭帖密進(jìn)。”大夏對曰：“不敢。”上曰：“何也？”大夏曰：“先朝李孜省可為鑒戒。”上曰：“卿論國事，豈孜省營私害物者比乎？”大夏曰：“臣下以揭帖進(jìn)，朝廷以揭帖行，是亦前代斜封墨勒之類也。陛下所行，當(dāng)遠(yuǎn)法帝王，近法祖宗，公是公非，與眾共之，外附之府部，內(nèi)咨之一臣可也。如用揭帖，因循日久，視為常規(guī)，萬一匪人冒居要職，亦以此行之，害何可勝言？此甚非所以為后世法，臣不敢效順。”上稱善久之。

 

西夏趙德明求糧萬斛，王旦請敕有司具粟京師如數(shù)，而詔德明采取。德明大慚曰：“朝廷有人。”乃止。

 

☆、宋狄青擊敗儂智高，既人邕朔，斂積尸內(nèi)，有衣金龍衣者，又得金龍楯于其旁，或言智高已死，當(dāng)亟奏。青曰：“安知非詐？寧失智高，敢欺朝廷耶？”

 

宋李允則，嘗宴軍，而甲仗庫火。允則作樂飲酒不輟，少頃火息，密遣吏持檄瀛州，緊茗籠運(yùn)器甲，不浹旬軍器完足，人無知者。樞密院請劾不救火狀，真宗曰：“允則必有謂，姑詰之。”對曰：“兵械所藏，儆火甚嚴(yán)，方宴而焚，必奸人所為，若舍宴救火，事當(dāng)不測。

 

唐嚴(yán)震，鎮(zhèn)山南，有一人乞錢三百千去過活，震召子公弼等問之。公弼曰：“此患風(fēng)耳，大人不足應(yīng)之。”震怒曰：“爾必墜吾門，只可勸吾力行善事，奈何勸吾吝惜金帛，且此人不辦，向吾乞三百千，的非凡也。”命左右準(zhǔn)數(shù)與之。于是三川之上，歸心恐后，亦無造次過求者。

 

宋真宗朝，唃廝羅與元吳交兵，使來獻(xiàn)捷，執(zhí)政以夷狄相攻，中國之福。議加唃廝羅節(jié)度使，韓意獨(dú)不可，曰：“二族具藩臣，當(dāng)諭使解仇釋憾，以安遠(yuǎn)人，且元吳嘗賜姓，今彼攻之，而反加恩賞，恐徒激其怒，無益也。而且生邊患，謀國福者不當(dāng)如是。”乃厚賜其使而遣之。

 

宋皇枯四年，儂智高陷賓州。交趾請出兵助討，于靖為聞于朝，狄青曰：“假兵于外以除內(nèi)寇，非吾利也，一智高橫踐二廣，力不能制，倘蠻兵貪得無厭，因而起亂，何以御之？愿罷交趾助兵。”帝從之。

 

宋仁宗不豫，國嗣未立，范鎮(zhèn)首發(fā)其端，司馬光繼之，上令以所言付中書，久之光復(fù)上疏曰：“向者所言，陛下欣然無難色，謂即行矣；今寂無所聞。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何遽為此不祥之事？小人無遠(yuǎn)慮，特欲倉卒之際，立其所厚善者耳。唐自文宗以來，立嗣皆出于左右之意，至有稱定策國老，門牛天子者，此禍可勝言哉？”上大感悟，命即送中書，光至中書見韓魏公曰：“諸公不及今定議，異日夜半禁中出寸紙以某人為嗣，則天下莫敢違。”琦曰；“惟敢不盡力。”詔英宗判宗正寺，尋立為皇子。

 

漢靈帝末，華歆、王朗，俱乘船避難，有一人欲依附，歆則難之。郎曰：“幸尚寬，何為不可？”后誡追至，王欲臺所攜人。歆曰:“本所以疑，正為此耳，既已納其自讬，寧可以急相棄耶?”遂攜拯如初。世以此定華王之憂劣。

 

宋劉豫揭榜山東，妄言御藥監(jiān)馮益，遣人收買飛鴿，因有不遜語，知泗州劃綱奏之，張浚請斬益以釋謗。趙鼎乃奏曰：“益事誠曖昧，然疑似間有關(guān)國體，恐朝廷略不加罰，外議必謂陛下實嘗遣之，有累圣德，不若暫解其職，姑與外謫，以釋眾惑。”上欣然出之浙東?？ＥΞ愐眩υ唬?#8220;自古欲去小人者，急之則黨合而禍大，緩之彼自相擠。今益罪雖誅不足以快天下，然群聞恐人君手滑，必力爭以薄其罪，不若謫而遠(yuǎn)之，既不傷上意，彼見謫輕，必不致力營求；又幸其位，必以次規(guī)進(jìn)，安肯容其人耶？若力排之，此輩側(cè)目吾人，其黨愈周而不可破矣。”浚始嘆服。

 

宋喻樗，字子才。紹興初，高宗親征，樗見趙鼎曰：“六龍臨江，兵氣百倍，然公自度此舉果出萬全乎？”鼎曰：“累年不振，義不可更屈，濟(jì)否非所知也。”樗曰：“然則當(dāng)思?xì)w路。張德遠(yuǎn)有重望，居閩，若使為江淮諸路宣撫史，其來路即朝廷歸路也。”鼎入奏于帝，起浚知樞密院事。金人既退，鼎浚相得甚歡，將并相，樗獨(dú)言張公，且宜在樞府，他日趙退，則張繼之，立政任人，未甚相遠(yuǎn)則氣脈長，若同在相位，萬一不合而去，則必更張，是賢者自相悖戾矣。后稍如其言。

 

 明王云鳳出為陜西提學(xué)，臺長汪公謂之曰：“君出振風(fēng)紀(jì)，但盡分內(nèi)事，勿毀淫祠、禁僧道。”云鳳曰：“此王我輩事，公何以云然？”汪曰：“君見得真確，乃可，見之不真，而一時慕名為之，他日妻妾子女有疾，不得不禱詞，則傳笑四方矣。”云鳳嘆服。

 

☆、置一器于此，受一斗者，加升焉，則溢矣；受-石者，加斗焉，則溢矣。黃河之大，泰山之高，何所不受哉？度量之于人，亦若是也已矣?！秱鳌吩唬?#8220;川澤納污，山藪藏疾。”《書》曰：“實能容之，不有偉度，何稱偉人。”編其事于左。

 

宋太祖既得天下，趙普屢以微時所不愜者言之，欲潛加害。上曰：“不可，若塵埃中總教識天子宰相，則人皆物色之矣。”自后普不復(fù)言。

 

宋呂文穆公問諸子曰：“我為相，外議如何？”對曰：“大人為相，西方清寧，惟人言無能為事，權(quán)多屬同列。”公曰：“我誠無能，但有一能，能用人耳。”

 

宋韓公琦，帥定武，夜作書，令卒持燭，誤燃公須公以袖拾袞之，作書如故。少頃視其人，已易矣，恐主吏鞭卒，急呼曰：“勿易，我命剔燈，故致焚須，幸書不燃，何罪之有？”韓公又嘗以百金酬一玉盞，珍之，吏誤碎于地，坐客驚愕，吏伏地待罪，公笑曰：“物破有定數(shù)，汝非有心也，奚罪？”須已焚，盞已碎，怒亦何補(bǔ)？乃有發(fā)于不能自制者。惟韓公性量過人，直一眼覷破，故觸處皆坦坦蕩蕩，非人遽能學(xué)也。學(xué)之者則有轉(zhuǎn)一念法，一念維何？曰：“書幸不焚”、曰：“物有定數(shù)。”

 

宋太宗端拱初，孔守正拜殿前都虞侯。一日侍宴北園，守正大醉，與王榮論邊功，于駕前忿爭失儀。侍臣請以屬吏，上弗許。明日俱詣殿堂請罪，上曰：“朕亦大醉，漫不復(fù)省。

 

明白沙陳公甫，訪定山莊孔啺，莊攜舟送之。巾有一七人索滑稽，肆談褻昵，甚無忌憚，定山怒不能忍，白沙則當(dāng)其談時，若不聞其聲，及其既去，若不識其人。定山大服。

 

宋富鄭公弼少時，人有罵者，或告之曰：“罵汝。”公曰：“恐罵他人。”又曰：“呼君名姓，豈罵他人耶？”公曰：“恐同姓名者。”罵者聞之大慚。

 

明吳郡楊仲舉翥，鄰家構(gòu)舍，甬流滴其庭，公不問，家人以為言，公曰：“晴日多，雨日少。”或又侵其址，公有“普天下皆王土，再過些兒也不妨”之句。

 

明韓襄毅在蠻中，有一郡守治酒具進(jìn)，用盒納妓于內(nèi)，徑入慕府。公知必有隱物，召郡守人，開盒令妓奉酒畢，乃納于盒中，隨太守出。

 

漢丙吉居相位，尚寬大。馭吏嗜酒，嘗醉吐丞相車上。西曹主吏白欲斥之，吉曰：“以醉飽之失去士，使此人將復(fù)何所容？西曹第忍之，此不過丞相車茵耳。”遂不去

 

☆、唐婁師德，寬厚清慎，犯而不校。狄仁杰之入相，師德實薦之，而仁杰不知，意頗輕之。武后問仁杰曰：“師德賢乎？”對曰：“不知。”又問：“師德知人乎？”對曰：“未聞其知人也。”武后曰：“朕之知卿，師德所薦也。”仁杰既出，嘆曰：“婁公盛德，我為其所包容久矣！”

 

宋王韶罷副樞，知鄂州，宴客，出家妓。座客張績醉，挽妓，不前，將擁之，妓泣訴于韶，客皆失色。韶曰：“出爾曹以娛賓，乃令客失歡。”使大杯罰妓，人服其量。

 

宋彭思永就舉時，貧無余資，惟持金釧數(shù)只，棲于旅舍。同舉者過之，眾請出釧為玩，客有匿其一于袖間者，公見而不言，眾莫知也，皆驚求之。公曰：“數(shù)只此耳，非有失也。”將去，袖釧者舉手作揖，釧墜于地，眾服公之量。

 

明魏文靖公驥，奉命往南都，時官舍只一蒼頭，乃舉所積俸貲，召同鄉(xiāng)子付之，其人請封鑰，公怫然曰：“后生何待先輩薄乎？”時同鄉(xiāng)子有婿，如其輕重款識以偽銀易之，比公歸，出前銀令工碎之，則偽也。工私言于蒼頭曰：“某人嘗為此物，出子手，將無是乎？”蒼頭以告，公戒之曰：“慎勿泄，彼將不安矣。”事已稍露，同鄉(xiāng)攜貲以償，公駭曰：“誤矣！予銀故在，未有以偽易者。”

 

宋張文定公齊賢，以右拾遺為江南轉(zhuǎn)運(yùn)使。一日家宴，一奴竊銀器數(shù)事于懷中，文定自簾下熟視不問。爾后文定三為宰相，門下廝役往往得列班行，而此奴不沾祿，奴乘閑再拜問曰：“某事相公最久，凡后于某者，皆得官矣，相公獨(dú)遺某何也？”因泣下不止。文定憫然語曰：“我欲不言，爾乃怨我。爾憶江南日盜我銀器數(shù)事乎？我懷之三十年，不以告人，雖爾亦不如也。吾備位宰相，進(jìn)退百官，志在激濁揚(yáng)清，安敢以盜賊薦也？夙汝事我久，今與汝錢三百千，汝其去我門下，自擇所安。蓋吾既發(fā)汝平昔之事，汝宜有愧于我，而不可復(fù)留也。”奴震駭泣拜而去。

 

明江陰夏翁，嘗舟行過市橋，一人擔(dān)糞傾入舟中，濺及翁衣，其人舊識也，僮輩怒欲毆之，翁曰：“此出不知耳，知我寧肯相犯？”因好語遣之。及歸聞債籍，此人乃負(fù)三十金無償，因欲以求死，翁為之折券。

 

明長州尤翁開錢典，歲底聞外哄聲，出視，則鄰人也。司典者前訴曰：“某將衣質(zhì)錢，今空生來取，反出詈語，有是理乎？”其人悍然不遜，翁徐諭之曰：“我知汝意，不過為過新年計耳，此小事，何以爭為？”命揀厚質(zhì)，得衣惟四五事，翁指絮衣曰:“此御寒不可少。”義指道袍曰：“與汝為拜年用，他物非所急，自可留也。”其人得二件，嘿然而去，是夜竟死于他家。涉訟經(jīng)年，蓋此人圖負(fù)債多，已服毒，知萬富可詐，既不獲，則詐于他鄉(xiāng)耳?；騿栍任毯我灶A(yù)知而忍之，翁曰：“凡非理相加，其中必有所恃，小不忍則禍立至。”人服其識。

 

山鬼之伎倆有限，老僧之不見不聞無窮，非真無見聞也，此中有定慧焉，有定力焉，惟吾儒亦然。明理者不可惑以虛無，知命者不稍怵于利害。知者不惑，勇者不懼，知勇合，而慧力出其中矣。夷考古今記載，擇其言尤雅者著于篇。

 

☆、魏文候時，西門豹為鄴令，會長老問民疾苦，長老曰：“苦為河伯娶婦。鄴三老廷櫞，常歲賦民錢數(shù)百萬，用二三十萬為河伯娶婦，余與祝巫共分之。當(dāng)其時，巫行視人家女好者，云是當(dāng)為河伯婦，即令洗浴易新衣，治齋宮于河上，設(shè)絳帳牀席，居女其中，卜日浮之河，行數(shù)十里乃滅，俗語曰：‘不為娶婦，水來漂溺’，人多持女遠(yuǎn)竄，故城中益空。”豹曰：“及此時，幸來告我，亦欲往送。”至期豹住，會之河上。三老官屬豪長者皆會，聚觀者數(shù)千人。其大巫，老女子也，女弟子十余從其后。豹曰：“呼河伯婦來。”既見，顧謂眾曰：“是女不佳，煩大巫嫗為人報河伯，更求好女，后日送之。”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嫗投之河。有頃，曰：“嫗何久敢？弟子趣之。”復(fù)投弟子一人。有頃，曰：“弟子何久也？復(fù)使一人趣之。”凡投三弟子。豹曰：“是皆女子不能自事，煩三老為人白之。”復(fù)投三老。豹簪筆磐折響河立，待良久，旁觀者皆驚恐。豹顧曰：“巫嫗三老不還報，奈何？”復(fù)欲使廷掾與豪長者一人人趣之，皆叩頭流血，色如死灰。豹曰：“且俟須叟。”須臾，豹曰：“廷掾起矣，河伯不娶婦也。”鄴吏民大驚恐，自是不敢復(fù)言河伯娶婦。

 

 唐魏元忠未達(dá)時，一婢出汲方還，見老猿于廚下看火，婢驚白之。元忠徐曰：“猿憫我無人，為我執(zhí)火甚善。”又常呼蒼頭來應(yīng)，狗代呼之，又曰：“此孝順狗也。乃能代我勞。“常獨(dú)坐，有群鼠拱手立其前，又曰：“鼠饑就我求食。”乃令食之。夜中鵂鹠鳴其屋端，家人將彈之，又止之曰：“鵂鹠晝不見物，故夜飛。”后遂絕無怪。

 

 宋孔道輔，知寧州，道士繕真武像，有蛇穿其前，數(shù)出近人，人以為神，州將欲視驗上聞。公率其屬往拜之，而蛇果出，公即舉笏擊殺之。州將以下皆大駭，已而又皆大服。

 

 唐時政事堂，有會食案，相傳移之則宰臣當(dāng)罷，不遷者五十年。李公吉甫曰：“朝夕論道之所，豈可使朽蠹之物，穢而不除，俗言拘忌，何足聽也？”遂撒而焚之，其下鋤去積壤十四畚，議者偉焉!

 

 唐傅弈不信佛法，不僧善咒，能死生人，上試之有驗。傅弈曰：“僧若有靈，宜令咒臣。”僧奉勃咒弈，弈無恙，而僧忽仆。

 

梁錢元懿牧新定，一閭里間輒數(shù)火起，居民頗憂恐。有巫楊嫗因之，遂興妖言曰：“某所復(fù)當(dāng)火。”皆如其言，民出是競禱之。元懿謂左右曰：“火如巫言，巫為火也。”及斬媼于市，自此火遂息。

 

☆、宋元豐中，陳州蔡仙姑，能化觀丈六金身，常設(shè)凈水，至者必洗凈目而入。有寥縣尉一月率其部曲，約洗一目，及人，以洗目視之，寶蓮臺上，金佛巍然，以不洗目視之，大竹籃中，一老嫗箕踞而坐，乃叱其下擒之。

 

三國時，吳賀齊為將軍討山賊。賊中有善禁者，每交戰(zhàn)，官軍刀劍不得擊，射矢皆還自向。賀曰：“吾聞金有刃者可禁，蟲有毒者可禁，彼能禁吾兵，必不能禁無刃之器。”乃多作勁木棓，選健卒五千人為先登，賊恃善禁不設(shè)備。官軍備棓擊之，禁果不復(fù)行，所擊萬計。

 

 

宋真宗時，西京訛言，有物如席帽，夜飛人人家，又變?yōu)槿菭?，能傷人。民間恐懼，每多重閉深處，操兵自衛(wèi)，自是京師訛言帽妖至，達(dá)旦叫噪。詔立賞格募告為妖者。知應(yīng)天府王曾，令夜開里門，有倡言者即捕之，妖亦不興。

 

漢成帝建始中，關(guān)西大雨四十余日。京師民無故相驚，言大水至，百姓奔者相蹂躪，老弱號呼，長安中大亂。大將軍王鳳，以為太后與上及后官可御船，令吏民上城以避水，群臣皆從鳳議。右將軍王商獨(dú)曰：“自古無道之國，水猶不冒城郭，今何因當(dāng)有大水一日暴至，此必訛言也，不宜上城，重驚百姓。”上乃止，有頃稍定，問之果訛言。

 

宋天圣中，嘗大雨，傳盲汴口決，水且大至，都人恐，欲東奔。帝以問王曾，曾日：“河決奏未至，必訛言耳，不足慮也。”已而果然。

 

☆、明嘉靖間，戚賢為歸安縣令。有蕭總管詞，豪右欲詛有司，輒先賽廟。一日過之，值賽期入廟中，列賽者皆下諭之日，天久不雨，若能禱神得雨則善，不爾廟且毆，罪不赦也。舁木偶置橋上，竟不雨，遂沉木偶如言。又?jǐn)?shù)日，舟行，勿木偶自水躍入舟中，侍人失色走曰：“蕭總管來！蕭總管來！”賢復(fù)曰：“是未之焚也。”命系之顧岸旁有社祠，別遣黠隸易服人祠戒之曰：“伺水中人出械以來。”已而果然。蓋策知賽者賄沒人為之也。

 

 明永樂間，廣東南雄府學(xué)有淫詞，中塑女子像，號圣姑，師生媚禱虔甚。吉安彭勖，以進(jìn)士乞外補(bǔ)，得教授南雄，聞祠事，意欲毀之而未言。未至都百余里，一生來迎甚恭，彭問曰：“予未有宿戒，子何自知之？”生曰：“圣姑見夢言之，且道公邑里姓第甚悉，特遣相候耳。”因言圣姑之神異以感動之，鼓怒。抵任，積薪祠所，擬連夜往，佯為遺火以焚焉。生又夢圣姑曰：“此翁意極不善，子蓋為誡言，否則吾亦能為之禍，一二日間當(dāng)先死其奴，后若干日，予與婦死，若干日死其身矣。”生具以告，彭不聽，越數(shù)日其奴詹果暴死，家人懼，譖禱而蘇，勖聞之益怒，遂投炬燕之。后子及婦相繼皆死如神言。學(xué)徒威咸勸復(fù)其祠，不許，至期彭竟無恙。生疑之，一夕復(fù)夢圣姑，因詰其言不驗，圣姑曰：“我鬼也，安能生死人，彼自是命當(dāng)絕，吾將前知之以相恐耳。彭公貴人，前程遠(yuǎn)大，何敢犯耶？”后以御史提學(xué)南畿，為師儒表率，仕終案察副使。

 

 宋范文正公仲淹，一日攜子純?nèi)试L民家。民舍有鼓為妖，坐未幾，鼓自滾至庭，盤旋不已，見者皆股栗。仲淹徐日純曰：“此鼓久不擊，見佳客至，故自來庭以尋槌耳。”令純?nèi)氏鏖骋該糁牧⑺椤?/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