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老鷹/懷著理想/在未來的天空下翱翔/突然/我看見了一只美麗的鸚鵡/我激動的對她說/嗨，小妞/俺長相英俊身體強壯/你嫁給我吧/沒想到鸚鵡卻笑笑對我說/傻瓜，你啥眼神啊/我是風箏……

　　這個段子的作者是國內著名短信寫手戴鵬飛，上個月，我去北京人藝實驗小劇場看話劇，是戴鵬飛編劇的《自我感覺良好》，聽到這段話又成了劇中男女主人公第一次見面時的臺詞，引發(fā)了不少觀眾會心的笑聲。是呵，最初的驚鴻一瞥如電光石火，看哪兒都好看，說什么都好聽。

　　看完話劇后的某一天的某一刻，我忽然又想到了這段話，當時是在石家莊火車站。列車進站，我在上車的時候，看到了幾對即將分別的戀人，他們神態(tài)各異，有的在笑，有的在哭，還有一對像沉默的雕像，但他們的姿勢卻是相同的，都是倆人緊緊抱在一起，用身體的親密抵抗著即將到來的離別。雖然我知道等一會兒開車鈴一響，他們就會分開，但還是覺得那樣的擁抱會一直持續(xù)下去，即使世界末日來臨，也不會讓他們分開。

　　去快餐店采訪元元那天，是入冬以來少有的一個濃霧彌漫的日子。下樓后我才發(fā)現(xiàn)，身上的衣服穿得太單簿了，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沒有返回樓上去加衣服，因為昨天和元元約好，她下夜班后在店里等我，我想還是早點談完了讓她回家休息吧。

　　我去時，元元剛下夜班，身上的工裝還沒有脫。她身材有些瘦削，腦后束著馬尾辮，和店里的那些年輕女孩沒什么不一樣，但細細端詳，還是能看出她眼角眉梢的幾分蒼桑，畢竟她比那些女孩大了將近十歲。

　　早晨快餐店里的食客很多，我們沒找到一個適合談話的地方，于是元元帶我上了二樓的員工宿舍，打開其中的一間屋子，里面有幾張高低床，由于通風不好，屋里有一種不好的味道。元元指著其中的一張床，招呼我坐下。我問：“你也在這兒休息嗎？”因為在通電話時我聽她說過，她丈夫也在市里。我想，他們應該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的。元元說，她從老家來了以后，丈夫給她租了房子，但他自己很少回來，她回去也是一個人在那個房子里發(fā)呆，所以也不?；厝?。

　　我想，一個為人妻為人母的女人住在這樣的單身宿舍，她的感受一定和那些年輕的女孩子不同，那些孤寂漫長的夜晚或者白天她該是如何度過的呢？

　　元元說，她來到石家莊已經三個多月了，前幾天一個偶然機會看到了《燕趙都市報》上我的采訪文章，心里感慨很多，所以和我聯(lián)系，想把自己心里有關婚姻的困惑說出來。

　　這個工作是我來到省城以后找到的，快餐店服務員是個青春陽光的職業(yè)，如果不從年齡角度上考慮，我還是比較喜歡這個工作的，雖然人們都說外表顯得年輕，但我畢竟已經27歲了，兒子都快滿兩周歲了。

　　我丈夫這些年一直在石家莊，以前給公司跑業(yè)務，現(xiàn)在自己做生意。他人長的很帥，我兒子聰明，漂亮，聚集了我們夫妻倆的優(yōu)點。在別人眼里我是個幸福的女人，豈不知這幾年我心里一直很凄涼，特別是近幾十天，我更是心涼如冰。

　　這事兒還得從六年前說起。

　　我和丈夫的老家離得不遠。初中畢業(yè)后，我們分別考入了財經學校和工業(yè)學校，雖然不在同一所學校，但是通過初中同學的聯(lián)系，1998年的時候，我們認識了，彼此都有好感。他那時是班長，長得魁梧，帥氣，不拘小節(jié)，在老師、同學中有著極好的人緣。

　　一年后隨著畢業(yè)，我們失去了聯(lián)系。直到2001年中秋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們再次重逢。但是在這分開的兩年間，我們都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他做了業(yè)務員，天南海北四處跑，常常駐外，很少回家，結識了很多男女朋友。我為了生活干過餐廳服務員，打字員，后來在單位做會計。在感情方面我們也都有了一些經歷，已不再像當初認識時那么單純了。

　　在我24歲那年，家里的長輩給我介紹了一個男朋友，是廠長的親戚，一名軍人。當時我對擇偶沒有太高的標準，見面后覺得還不錯，同意和他相處，在后來幾個月的來往中我也感覺到了一點愛情的滋味，便在家里的催促下與他辦了結婚證，但一直沒舉行儀式。

　　后來，他轉業(yè)了，到我上班的地方來看我，那時我也不懂愛情，因為領了結婚證，我們便在一起住了幾天。在這幾天里，我發(fā)現(xiàn)我們之間有很多的不適應，他說話做事的方式，我接受不了，而他有時也覺得我很煩。另外性生活也不是很和諧……于是一個月后，我們理智的分手了。離婚后我來到上學的城市，這時候我又遇到了他，我現(xiàn)在的丈夫。

　　也許是上天作弄人吧，他歲數(shù)大了，一直沒有合適的對象，而我在離婚的痛苦中不能自拔，很快我們兩個由相知到相愛。

　　他知道了我的過去，是我告訴他的。他注重感情，也很愛我，但同時他又是個大男子主義，自尊心很強的男人，高傲，追求完美的性格使他對我的過去產生了不平衡的心理。那段時間，他甚至見了當兵的就要去打，我能感覺到他很痛苦，但他又離不開我。在很多方面，我們仍舊像過去一樣默契，再加上上學時彼此的好感，要不是因為我不是處女，他肯定會把我當成手心里的寶，但就因為這件事，從那時到現(xiàn)在，他的心理障礙一直在困擾著他。

　　元元說到這兒，我問她：“結婚前，你們談過這件事嗎？”元元說，談過，但那是在前不久，他們正式地談過一次。而結婚前，她曾經幾次想和他好好談談，可每次剛一開始談，他都表現(xiàn)得很不理性，于是他們便采取了回避的態(tài)度，不再觸及這個話題。元元問我：“過去的事情已既成事實了，談不談又有什么用呢？”我說，既然他已經知道了，還是談開了比較好，那樣你能在知道了他的真實心態(tài)的情況下，決定該不該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給他，而他也應該了解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弄清楚自己能不能解除這個心理障礙，真正的愛你，包容你，并在共同生活的日子里珍惜你。逃避只是繞過了那個障礙，它沒有消除，而且還為以后的不幸埋下了伏筆。

　　我們同居了一年，只要不觸及我曾離婚的事，我們一直很快樂。

　　一年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他沒提出不要這個孩子，于是我告訴了他家里，他父母立即提出一個月之后讓我們結婚。很快家里一切準備就緒，而他在我面前也沒有流露出不愿結婚的意思，于是一個月后我就嫁給了他。

　　結婚后，我和他父母一起生活了兩年。這兩年里，他一直在外面，按說石家莊離家并不是多么遠，可他經常是半年才回來一次，回來也就呆個一二天就走。他說，自己在外面跑業(yè)務習慣了，沒結婚是這樣，結婚后還是這樣。而我結婚前，在外地上學，然后工作，現(xiàn)在卻留在了那個封閉的地方，做家務，看小孩，有時也干農活兒，經常連丈夫的影子也看不到，和外界沒有交流，內心非常的孤獨和寂寞。后來我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公公婆婆雖然對我很好，但那畢竟是老人們的家，我要和他一起建立屬于我們自己的幸福的小家。于是幾個月前，我忍不住帶孩子來到這里，他給我們娘兒倆租了房子，讓我們住下，但自己卻很少過來。

　　來了以后，我發(fā)現(xiàn)他與我之間話更少了，除了知道他在做生意這外，他的別的事情都不知道，還不能問，一問就和我急。我和孩子守在那個陌生的地方，經常幾天看不到他。給他打電話，他說，生意忙，沒時間回去。

　　有一天，他回來了，突然提出要和我辦離婚證，這讓我很吃驚。我在半信半疑中觀察他的表情，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說，他是個追求完美的男人，從心理上接受不了我當年的失貞。又過了幾天，這天晚上，他告訴我，他五年前的一位女朋友從國外回來了，他們見了三次面，她并不漂亮，但是兩個人有共同語言，有共同志向，要一同創(chuàng)業(yè)，他說，那個女人表示可以給他投資，但前提是他要和我辦了離婚手續(xù)。他還說，如果我想與他繼續(xù)維持婚姻關系也行，但我要做到不干涉他的私人生活，如果我受不了，就讓我另找幸福，別耽誤了我的一生。我聽了覺得很委屈。雖然當年我離過婚，但有一點我明白，我愛的是他，并且很珍惜現(xiàn)在的家。他說這些話時，我看著天真活潑的兒子一聲爸爸，一聲媽媽的叫著，心里鉆心的疼。我心掏心與他交流，他還是那句話，要不是當年我失足的話，他會一心撲在我們娘兒倆身上的。

　　這時我才明白，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這么久，那件事還像一根刺一樣在他心上。為此，我很惱怒，但也很冷靜，我?guī)е⒆踊厝チ?，和他父母說了他的打算，把孩子交給爺爺奶奶照顧，然后，我一個人回來，找了這份工作。

　　前幾天他父親帶孩子過來，說要揍他一頓出氣，跟我商量，我阻止了。打他一頓又能怎么樣？我明白事情的癥結在哪里，但對他父親又不能直說。我只好勸慰老人，先回去吧，我們的事情會解決好的。但具體怎么解決，我不知道，我真的無能為力。

　　雖然上次他和我說了他和那個女人的事，但我明白，他心里還是在乎我的，我對他也沒有二心，可是一想起他的話心里就涼了半截。

　　那次，他提出辦離婚手續(xù)時，我的回答是：真想離婚也行，孩子我要，他一次付清孩子十八年的撫養(yǎng)費。他聽后沉默了，一是他沒有多少錢，離婚的條件并不俱備，有外遇也不一定有結果。另外，他其實也不想真的看到那個局面出現(xiàn)，我也不想，但為什么倆個人到一起就會產生那種傷感和隔漠。這個心理障礙難道要永遠存在于我們的婚姻當中嗎？

　　我來到石家莊這幾個月，他沒再提離婚，但還是很少回來，我有丈夫，卻過著單身女人的生活。那間租來的房子，沒有家的內容，只是一小套空房子……

　　我是個母親，為了孩子，為了我和他的幸福，我要努力，不能一天天在沉默中生活下去，我知道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可我又無能為力……

　　元元說這些話時，我看著她，想像著她工作時的樣子，沒有人能透過她的微笑，她輕盈的背影，看出她內心壓抑著如此沉重的心事。

　　越是相愛的人，越容易讓彼此痛，而兩個人從最熟悉到最陌生也許就在一念之間。但無論如何，一個成熟的負責任的男人不應該讓自己的女人在痛苦中獨自掙扎。我告訴元元，的確，家是一種感覺，你在尋找，也許他也在尋找，而僅僅尋找是不夠的，要努力去找到。無論何時你都是家里的女主人，即便是只有一個人的家，你也要讓自己成為幸福的女主人。

　　從快餐店出來，元元陪我走了一會兒，她說，那個房子就在附近，她想回家看看。和元元分手后，我也回到家里，泡上一杯普洱茶，然后打開電腦，羅海英的《蒙古人》唱得舒緩遼遠，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覺得身上溫暖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