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79年伊斯蘭革命以來投票率最高的伊朗大選,換來了最多人數(shù)的上街抗議?,F(xiàn)任總統(tǒng)艾哈邁迪·內賈德宣布以對主要反對派領導人穆薩維2:1的超懸殊比例,連任當選。最高領袖哈梅內伊迫不及待地給予祝福,卻引起了包括其他三位候選人的同聲抗議,6月15日,在穆薩維的領導下,100多萬德黑蘭市民和學生走上街頭,抗議選舉不公,迫使哈梅內伊同意部分驗票。之后天天舉行“沉默游行”,學生們還利用推特、facebook、flickr等互聯(lián)網新媒體,向世界分秒直播游行和沖突現(xiàn)場,引起舉世矚目。既然支持“改革派”的群眾有逾百萬之多上街,這是伊朗的第二次革命嗎?或者,這是互聯(lián)網催生的“伊朗革命2.0”嗎? 其實這個問題預設的“保守/改革”兩派對立的黑白觀察框架本身,就是對伊朗政治現(xiàn)實的政治誤解。其實,伊朗社會和一些其他封閉社會相比,并不極端封閉,雖然是神權治國,但總統(tǒng)依然實行全國直選,民風也相對開放,其國內信息也比較容易獲得,基本不需要按照所謂“克里姆林宮學”的方式去猜測,至少比多數(shù)伊斯蘭國家更加透明。但也許因為當年伊朗伊斯蘭革命直接針對的是西方和親西方的王權,加上后來的美國大使館人質事件,美國主流社會一直對伊朗有著類似對古巴一樣的“心結”。這也是很多美國和西方媒體對伊朗政治分析和評論過于簡單化、幼稚化的原因之一。 實際上,這場政治沖突,一邊是最高領袖哈梅內伊和總統(tǒng)內賈德組成的聯(lián)盟,一邊是前總理穆薩維、前總統(tǒng)哈塔米、實力派前總統(tǒng)拉夫桑賈尼、其他總統(tǒng)候選人以及一些高級教士組成的“策略聯(lián)姻”。反對派基本都是虔誠的伊斯蘭教士出身,而其中唯一的非教士Rezaie,竟然是反對內賈德的保守派教士們推舉,角逐瓜分內賈德選票。被群眾稱為“伊朗甘地”的穆薩維,其實也是伊斯蘭革命元老之一。因此,參與這場激烈政爭的政治要角,無一例外都是伊朗當前神權民主制的捍衛(wèi)者,這是一場恪守底線默契的內部權爭,而不是任何意義上的革命,甚至都不是一場改革派和保守派的對立斗爭。 霍梅尼認為全國直選的民主制度,應該接受有豐富伊斯蘭知識的教士們匡正和指導,遇到問題,由最高領袖用他剛正不阿的判斷來裁決,這樣才能產生比東方西方更優(yōu)越的伊斯蘭制度。但政權的合法性不來自于邏輯,而在于實力?;裘纺嵋皇志喸炝松駲?,具有無可比擬的權力去實施裁決,各派勢力和民眾愿意接受。這樣的制度安排,在1989年霍梅尼死后就出現(xiàn)了問題。在他親手罷黜了繼承人之后,已經無人有類似的實力。正是拉夫桑賈尼和前總統(tǒng)哈梅內伊聯(lián)盟,讓后者被選上成為新的最高領袖。停戰(zhàn)后,前方將領被哈梅內伊大量提升任職,這樣才真正鞏固了他的統(tǒng)治,伊朗的神權統(tǒng)治才能維持下去。 后來非教士身份的艾哈邁迪·內賈德當選總統(tǒng),因為他的太激進的反市場、反自由的社會經濟政策,不但激怒了中產階級,甚至影響了教士保守階層的利益。最明顯的變動是,拉夫桑賈尼-哈梅內伊聯(lián)盟解體,拉夫桑賈尼開始支持反對派領導人穆薩維。而一些大教士,這次也直接參與到了反政府的游行之中。哈梅內伊之所以選擇和內賈德聯(lián)盟,考量其實在于,與其和其他革命老兵(拉夫桑賈尼、穆薩維)分享權力,不如和真正的革命后一代(內賈德)聯(lián)盟,便于控制。 驗票給哈梅內伊提供了幾天的緩沖時間,可以和拉夫桑賈尼、穆薩維以及其他革命元老做幕后討價還價。其實這三人30年前共同打下江山,比“革命后一代”內賈德更愛這個政權。最大的妥協(xié)可能是對目前的總統(tǒng)內閣制,進行比較大的限權,不會任意讓內賈德繼續(xù)惡化革命元老之間的關系,毀掉當年霍梅尼和他們一起立下的脆弱政治共識。這不是革命2.0,這只是一次重大的政治補丁。 (作者系媒體從業(yè)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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