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生名著—《萬氏家傳養(yǎng)生四要》

    此書為明代萬全所著。萬全，明代著名醫(yī)學家，字密齋，湖北省羅田縣大河岸人，大約生于1488年，卒于1578年。祖?zhèn)魅t(yī)，其祖父萬吉坡，父萬筐均從醫(yī)知名。萬全不僅臨證經(jīng)驗豐富，且認真總結，著書立說，當時被譽為“醫(yī)圣”。

    萬全所著之書甚多，僅刻版收入《四庫全書》的書目就有10種，共108卷，計有《保命歌括》35卷、《養(yǎng)生四要》5卷，《痘科心法》23卷，《育嬰秘訣》4卷，《婦人科》3卷，《廣嗣紀要》16卷，其《傷寒摘錦》2卷，諸書從養(yǎng)生至內(nèi)、婦、兒諸科均有涉及。萬氏不僅是一位臨床醫(yī)學家，于養(yǎng)生亦有研究。他廣泛搜集前人養(yǎng)生學的資料，匯萃諸家之長，參以己見，并親自實踐，著成《萬氏家傳養(yǎng)生四要》一書，他說：“養(yǎng)生之法有四，曰寡欲，曰慎動，曰法時，曰卻疾。”夫寡欲者，謂堅忍其性也；慎動者，謂保定其氣也；法時者，謂和于陰陽也；卻疾者，謂慎于醫(yī)藥也。堅忍其性則不壞其根矣，保定其氣則不疲其枝矣；和于陰陽則不犯邪矣，慎于醫(yī)藥則不遏其毒矣。養(yǎng)生之要，何以加于此哉。”下面僅就萬全所說的四條養(yǎng)生原則加以具體說明：

    第一，寡欲。

    萬氏認為飲食，男女情欲是人之兩大欲望，亦是人之常情，此二者皆應節(jié)制，強調(diào)這是養(yǎng)生長壽的重要方面。

    萬氏贊同邵子“爽口物多終作疾，快心事過必為殃”的觀點。他認為，五味稍薄，則能養(yǎng)人，令人神爽；而其味稍多，則隨其臟腑而備有所傷，指出酸多傷脾、辛多傷肝、咸多則傷心、苦多則傷肺、甘多則傷腎。欲善生長壽，宜從每日作起，方保無恙。

    第二，慎動。

    萬氏說：“人身之中，只有此心，便是一身之主，所謂視聽言動者，此心也，故心常清靜則神安，神安則七神皆安，以此養(yǎng)生則壽，歿世不殆。心勞則神不安，神不安則精神皆危，便閉塞而不通，形乃大傷，以此養(yǎng)生則殃。”又說：“人之性常靜，動處是情，人之性未有不善，乃若其情，則有不善矣。心純性情，吾儒存心養(yǎng)性，老氏修心煉性，佛氏明心見性，正養(yǎng)此心，便之常清常靜，常為性情之主。”可見，萬氏是主張慎動主靜的，并具體指出，視過損明，語過損氣，思過損神，欲過損精，人們應當“儉視養(yǎng)神，儉聽養(yǎng)虛，儉言養(yǎng)氣，儉欲養(yǎng)精”。

    這里要指出的是，萬氏養(yǎng)生之慎動觀，并非強調(diào)靜止不動，而是要求動而中節(jié)。其所倡目宜常瞑、發(fā)宜常櫛、齒宜數(shù)叩、津宜常咽、背欲常暖、腹欲常摩，均是從動而中節(jié)的觀點提出的。在其養(yǎng)生慎動觀點的指導下，萬氏又具體指出打坐，調(diào)息是養(yǎng)生主靜的工夫，因為二者可使心不妄動。

    第三，法時。

    萬氏說：“凡大地之氣，順則和，竟則逆，故能致災咎也。”說明了萬氏繼承了順四時養(yǎng)生的思想。他根據(jù)《內(nèi)經(jīng)》“春夏養(yǎng)陽，秋冬養(yǎng)陰”的養(yǎng)生原則，具體提出“春夏教以禮樂，秋冬教以詩書”的方法。他認為，這種方法亦是“春夏養(yǎng)陽，秋冬養(yǎng)陰”之法也。蓋春生夏長，乃陰氣發(fā)泄之時，教以禮樂者，歌詠以養(yǎng)其性情，舞蹈以養(yǎng)其血脈，亦養(yǎng)陽之道也；秋冬收藏，乃陰氣收斂之時，教以詩書者優(yōu)游以求之，涵詠以體之，亦養(yǎng)陰之道也。

    第四，卻疾。

    萬氏在《內(nèi)經(jīng)》“治未病”思想啟發(fā)下，提出了卻病養(yǎng)生的一系列方法。如他說：“不知保身一失也，病不早治二失也，治不擇醫(yī)三失也，喜峻藥攻四失也，信巫不信醫(yī)五失也。”他提出健康之人，重在自身調(diào)養(yǎng)，重在生活中調(diào)攝，藥物之使用乃不得已而求之，不可濫用，正所謂“無病服藥，如壁里良柱，為害甚大。”對于已患疾病，萬氏除強調(diào)早治外，亦強調(diào)辨證施治。

    (原文)

    夫食色，性也。故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诟怪B(yǎng)，軀命所關。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此屋廬子之無解于任人之難也(1)。設如方士之說，必絕谷，必休妻而后可以長生，則枵腹之瘠(2)，救死不贍，使天下之人墜厥宗(3)者，非不近人情者之惑歟？

    孔子曰：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蓋男子八歲，腎氣實，發(fā)長齒更。二八腎氣盛精氣益焉：精者，血之液；氣者，精之導也。少之時，氣方盛而易溢。當此血氣盛，加以少艾之慕，欲動情勝，交接無度，譬如園中之花，蚤發(fā)必先萎也，況稟受怯弱者乎？古人三十而娶，其慮深矣。

    古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大衍(1)之數(shù)五十，天地之中數(shù)也。陽數(shù)二十五，陰數(shù)二十五，男子三十而娶，因其陽常不足，故蓋之以五；女子二十而嫁，因其陰常有余，故損之以五也。是故，長男在上，少女在下，則震兌交而為歸妹也(5)少男在上，長女在下，則艮巽交而為盅也(6)。歸妹之吉，帝已以之；盅之兇，晉候之疾不可為也。

    人能知七損八益，則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不知此者，早衰之道也。何謂七損八益？蓋七者，女子之數(shù)也，其血宜瀉而不宜滿；八者，男子之數(shù)也，其精宜滿而不易瀉。故治女子者，當耗其氣以調(diào)其血，不損之，則經(jīng)閉而成病矣；男子者，當補其氣以固其精，不益之，則精涸而成疾矣。古人立法，一損之，一益之，制之于中，使氣血和平也。

    今之男子，方其少也，未及二八而御女，各通其精，則精未滿而先瀉，五臟有不滿之處，他日有難形壯之疾，至于半衰，其陰已痿，求女強合，則隱曲不得而精先泄矣。及其老也，其精益耗，復近女以竭之，則腎之精不足，取給于臟腑，臟腑之精不足，取給予骨髓，故臟腑之精竭，則小便淋痛，大便干秘，髓竭則頭傾足軟，腰脊酸痛，尸居于氣，其能久乎？故呂純陽仙翁有詩云：

    二八佳人體如酥，腰間伏劍斬愚夫，分明不見人頭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其男子傷精，病小便淋痛，大便干秘者，以腎開竅于二陰。其溺塞者，氣病也。時陰病難者，血病也。宜補其氣，則津液行而溺自長；補其血，則幽開通而便自潤也。宜補腎利竅丸主之。

    男子夢交而泄精，女子夢交而成孕，或有淫氣相感，妖魅為祟，神志昏惑，魂魄飛揚，日久不愈，如顛狂乃召巫覡以逐之，抑未矣。茍非得道，如許旌陽，薩守堅者，必不能驅(qū)治之也，惟務成子螢火丸方可除也。

    右上三條，皆不能清心寡欲病。

    盂子曰：養(yǎng)心莫善于寡欲。寡之者，節(jié)之也。構精者，所以續(xù)綱常也；寡欲者，所以養(yǎng)性命也。予嘗集《廣嗣紀要》：一修德，二寡欲，然則寡欲者，其延齡、廣嗣之大要乎？予嘗讀《易》，“澤上有水”曰節(jié)(7)，滿而不溢，中雖悅慕，若險在前，心?？窒荨９?jié)之，時義大矣哉!若或反之，水在澤下(8)，則以漸滲泄其涸也，可立而待矣。困于坎中，猶有悅心，困而又困，雖有盧扁不可治也。生、人所欲也。所欲，復有甚于生者乎？死，人所惡也，所惡，復有勝于死者乎？帷其溺于聲色之中，盅惑狂悖，由是而生有不用也，由是而死有不辟也，《詩》云：“士也無極，二三其德。”此之謂也。

    有人于此嘗語人曰：“欲不可縱，縱則成災，樂不可極，樂極生哀。”可謂知養(yǎng)生矣，至于暗居獨處之時，目有所接，心火？起，雖有災害，亦莫之顧。故曰：寡欲只在謹獨。

    今之養(yǎng)生者曰：心者，神之主也；腎者，精之府也；脾者，谷氣之本也，三者交養(yǎng)，可以長生。茍神太煩則困，精太用則竭，谷太傷則減，雖有補益之功，不能勝其旦暮之牿矣(9)。廣成子曰：“服藥千朝，不如獨宿一宵。”誠哉，斯言也。

    今指利刃語人曰：“是可蹈乎？”曰：“不可。”指鴆毒語人曰：“是可咽乎？”曰：“不可。”因語人曰：“佳麗之色，利于刃也；膏粱之味，毒于鴆也。遠而疏之，不可狎也。”則群笑而起，一朝病生，迎醫(yī)治之。販以百金不愛也(10)。臆!“曲突徒薪無恩澤，焦頭爛額為上客”，其此之謂也。

    夫男子十六而精通，至六十四歲而精竭。女子十四歲而經(jīng)行，至四十九歲而經(jīng)斷。初生之時，形體雖具，精血猶未生也。必待哺乳之養(yǎng)，水谷之氣，日生月長，男子十六而精始溢，女子十四而血乃瀉，成之何其難也？男子八八而精竭，女子七七而血盡，敗之何其易也？即夫以十年所生之精血，尚不免于百半之用，譬諸草木，氣聚于春者，復敗于秋也，雖欲留之，只有許多分數(shù)。況以難成易敗之精血，不知愛惜，反暴疾之，所以不待八八、七七之期而早斃矣。

    交接多則傷筋，施泄多則傷精。肝主筋，陰之陽也，筋傷則陽虛而易痿。腎主精，陰中之陰也，精傷則陰虛而易舉，陰陽俱虛，則時舉時痿，精液自出，念慮雖萌，隱曲不得矣。當是時也，猛省起來，遠色斷想，移神于清凈法界，歌舞以適其情，谷肉以養(yǎng)其身，上藥以補其虛，則屋破猶堪補矣。茍不悔悟，以妄為常，乃求興陽之藥，習鑄劍之術，則天柱折，地維絕，雖有女蝸氏之神，終不能起家中之枯骨也。

    今人好省者，以御女為長生之術，如九一采戰(zhàn)之法，謂之奪氣歸元，還精補腦，不知渾濁之氣，渣渣之精，其機已發(fā)，如蹶張之弩，孰能御之耶？已(泄)之精，目不能制，豈能采彼之精氣耶？或謂我神不動，以采彼之氣，不知從入之路何在也？因此而成淋瀝者有之，或謂我精欲出，閉而不泄。謂之黃河逆流，謂之牽轉白牛，不知停蓄之處為癰為腫者有之，非以養(yǎng)生，適宜害生也。

    古人有見色不動，如鳩摩羅什之受宮人(11)，這是鐵漢，如何學得？必如司馬公之不置姬妾，關云長之屏美女，劉倚(12)之卻名姝，然后可養(yǎng)此心不動也。堅白不至而欲自試于磨涅(13)，其有不磷緇者(14)，幾希!

    項羽喑啞，叱咤干人，自廢垓下之變，乃與虞姬對位，漢高祖見太公置俎上，略無戚容，誅戮功臣，何其忍也!病革(15)之時，乃枕戚姬之膝而垂涕焉。蘇武在匈奴吞氈嚙雪，所持節(jié)旄盡落而志不屈，何其強也!乃納胡婦生子。雖曰項羽之泣虞姬，恨別也；漢高祖之泣戚姬，防患也；蘇武之納胡婦，為養(yǎng)也；然尤物移人，終然不免。

    古人教子，舞刀、舞劍、學文，朝習夕游焉，所以涵養(yǎng)德性，禁其非心也。故能氣質(zhì)清明，德業(yè)成就，福壽綿長。今之人則不然，所以福德不及古者遠矣。

    配匹之際，承宗祀也，婚姻以時，成男女也；夫婦有別，遠情欲也。故身無疴疾、生子賢而壽。今人不知宗祀為重，交接以時，情欲之感，形于戲謔，燕婉之私，朝暮陽臺，故半百早哀，生子多夭且不肖也。故曰：寡欲者，延齡廣嗣之第一緊要也。

    (注釋)

    (1)屋廬子：指孟子弟子屋廬連，戰(zhàn)國時人，著書言彭聃之法。屋廬，復姓。任人：內(nèi)心包藏兇惡之人。(2)枵腹之瘠：猶饑餓之病。枵，空也。(3)墜厥宗：墜，即落下，引申為失去。厥，他的。墜厥宗，意為為絕他的時嗣。(4)大衍：言揲蓍之法。古代用數(shù)蓍草莖占卜的一種迷信方法。(5)歸妹：《周易》卦名；兌下震上。兌卦上爻為陰爻，為少女，處于震卦下爻陽爻為長男之下。震兌二卦相交，符合陰陽調(diào)平之理，少女與長男結合，為吉，故算歸妹(妹可出嫁)。帝以合歸妹之卦以成婚而吉。(6)蠱：《周易》卦名，巽下艮上。巽卦初爻為陰，為長女，震卦上交為陽少男，據(jù)陰有余而陽常不足之理來推，陰陽失調(diào)，易使人惑亂，故少男長女不能婚配，此謂交女太多，陽更不足。晉候溺于此，故疾不可治。(7)節(jié)，《周易》卦名，下為兌，兌代表澤，上為坎，坎代表水，故曰“澤上有水。”《象》曰：“節(jié)，君子以制度數(shù)。”謂要強調(diào)節(jié)制人的欲望。(8)水在澤下：以卦象來說是困卦，坎下兌上，《象》曰：“澤無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下卦陽爻困于坎中，猶溺于女色之中，則所得之病即使扁鵲也難治療。(9)牿：牛馬牢也，又同桎梏之梏，此謂整天處于精氣神的耗損之中。(10)貺(kuang況)：謂贈，不愛，不吝借之意。(11)鳩摩羅付之受宮人：當為鳩摩羅什及受宮人。鳩摩羅什，晉代高僧，天竺人，7歲出家，從師受經(jīng)，日誦千偈，妙解大乘經(jīng)，后秦時入中國，被待為國師之禮。受宮人，為受宮刑之人，即太監(jiān)。此謂僧人和太監(jiān)能起色不起。(12)劉倚：后漢、宋、元、明史皆載有劉琦之名，但卻名姝者不詳為何朝之劉琦。(13)磨涅：猶石磨。(14)磷緇：謂使堅白之物受磨而薄，受染而黑，喻受外境影響而同化。(15)革：急也。病革：即病急。

    (按語)

    本段原文選自《養(yǎng)生四要》之《寡欲第一》與《廣嗣紀要》之《寡欲第二》，都是論述縱欲之害和寡欲之利的。但內(nèi)容各有側重，互不重復。本篇是側重于論述養(yǎng)生長壽必須節(jié)制房事，《廣嗣》篇側重于論述欲得優(yōu)生子嗣則必須寡欲。至于如何節(jié)欲，原文重復強調(diào)了《廣嗣紀要》中“寡欲只在謹獨”之法，以使“夫婦有別，遠情欲也”。還指出：“古人教子，舞刀、舞劍、學文，朝習夕游焉，所以涵養(yǎng)德性，禁其非心也。”這就是要豐富文娛體育活動，且使“氣質(zhì)清明，德業(yè)成就，福壽綿長”，是積極有益的養(yǎng)生之道。

    此外，原文論述寡欲的一個重要思想，也是必須提倡的，即反對早婚。如原文引用呂洞賓的詩云：“二八佳人體如酥，腰間伏劍斬愚夫，分明不見人頭落，暗里教君髓骨枯。”這首詩形象地指出早婚有喪生殞命之害，還用利刃、鴆毒為喻，警告縱欲之人，還從臟腑氣血理論上闡明節(jié)欲養(yǎng)生的重要性，并批判了好色者“以御女為長生之術”的荒謬說法。大力倡導他人提出的“欲不可縱，縱則成災，樂不可極，樂極生哀，可謂知養(yǎng)生矣”。

    (原文)

    五味稍薄，則能養(yǎng)人，令人神爽，稍厚隨其臟腑各有所傷……初傷不覺，久之則成病也。人食必兼味者，相因欲其和也。無放飯，無流者(1)，節(jié)之禮，謹防其過也。凡人食時微覺胸中不快，此食傷也。服消導之劑以助脾之傳化，不可隱忍，久則成積矣……凡有喜嗜之物，不可縱口，當念病從口入，惕然自省。如上古之人，饑則求食，飽則棄余，可也。茍不如節(jié)，必饜足(2)而后止，則氣味之偏，害其中和之氣。傳化之遲，斯成苑(3)病之積矣。為脹為滿為痛，縱一時之欲，貽終身之害。

    ——《養(yǎng)生四要》

    (注釋)

    (1)歠(chuo卓)：飲。

    (2)饜(yan足)：飽足。

    (3)苑：疑為“菀”字之誤。菀，積也。

    (按語)

    本段原文主要談飲食養(yǎng)生之意義，認為腸胃是飲食水谷受納。消磨之場所，飲食多少應有分數(shù)。過多腸胃則不能受納，或溢而上出，或不得消化而停滯于中，此與《黃帝內(nèi)經(jīng)》“飲食自倍，腸胃乃傷”的觀點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