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作品會不會再長存下去,就看它們會不會活在那一些我們從來不認(rèn)識的人」、「不要過于看輕這種間接的生存,許多熱情的人他們會為著你的存在,而加增了生的意識的」,這是林徽因紀(jì)念徐志摩的話。
(印度詩哲泰戈爾來訪,左一是梁思成,林徽因與徐志摩站右邊 ) 沉寂四十年后,拜《人間四月天》一劇之賜,一身詩意的林徽因又重新鮮活在許多人心中。她代表一種罕見的文藝復(fù)興式文化意象:「能夠以精致的洞察力為任何一門藝術(shù)留下自己的印痕」。正如她兒子梁從誡所稱:「無論時代和命運(yùn)多么無情,她卻從沒有放棄、沒有屈服??偸穷B強(qiáng)地堅持著她內(nèi)心的追求、展示著她的美--------她的靈魂應(yīng)屬于所有的中國人!」 (意氣風(fēng)發(fā)的林徽因在北京北總布胡同三號「太太客廳」) ?。ㄒ簧碓娨獾牧只找颍? (林徽因的書法,寫於一九四二年) 「母親告訴過我們,徐志摩那首著名的小詩《偶然》是寫給她的?!蛊婀值氖橇簭恼]在《倏忽人間四月天——回憶我的母親林徽因》一文提出的一個與一般認(rèn)知不同的論點:「父親曾告訴我,《你是人間的四月天》這首詩是母親在我出生后的喜悅中為我而作的,但母親自己從未對我說起過這件事。」他還專就此事接受記者訪問:「我母親去世以后,有一次我父親問我,“你知道這首詩是寫給誰的嗎?”我說不知道啊。我父親說,“這首詩是你媽媽寫給你的”。我說,是嗎?!我父親說,“那時候你剛出生,你媽媽在喜悅中寫了這首詩。 ”那么,我們現(xiàn)在來看這首詩,它的內(nèi)容也的確是說明它是寫一個新的生命,它絕對不是一首悼亡詩。“雪化后那片鵝黃,你像;新鮮/初放芽的綠,你是;柔嫩喜悅/水光浮動著你夢期待中白蓮。 ”“鮮妍百花的冠冕你戴著”,“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在梁間呢喃,——你是愛,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是吧,不論怎么看,這首詩都是那樣喜悅、光明,它只能是寫給一個新生的生命,寫給一個充滿希望的東西,而不能是寫給一個剛剛死去的摯友的悼亡詩?!? (徐志摩寫給林徽因的信)
梁思成與梁從誡的說詞是可疑的。《你是人間的四月天》發(fā)表在一九三四年五月份的《學(xué)文》,梁從誡生于一九三二年八月,“那時候你剛出生,你媽媽在喜悅中寫了這首詩。”對照梁從誡已一歲九個月的事實,為賢母諱的梁公子,是否要辯稱該詩是先寫就后發(fā)表呢!其實林徽因如因新生命喜而為詩,較有可能是在三年前其女兒梁再冰降世時。 三年后這般厚此薄彼,難道林徽因還重男輕女嗎? ?。槿四傅牧只找颍? 說「這首詩都是那樣喜悅、光明,它只能是寫給一個新生的生命,寫給一個充滿希望的東西,而不能是寫給一個剛剛死去的摯友的悼亡詩?!挂彩怯袉栴}的。查徐志摩死于一九三一年十一月十九日,離此詩發(fā)表已隔兩年半,并非剛剛死去。 細(xì)味詩文: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一句愛的贊頌》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笑響點亮了四面風(fēng);輕靈 在春的光艷中交舞著變。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煙, 黃昏吹著風(fēng)的軟,星子在 無意中閃,細(xì)雨點灑在花前。 那輕,那娉婷,你是,鮮妍
百花的冠冕你戴著,你是 天真,莊嚴(yán),你是夜夜的月圓。 雪化后那片鵝黃,你像;新鮮 初放芽的綠,你是;柔嫩喜悅 水光浮動著你夢期待中白蓮。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 在梁間呢喃,-你是愛,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試問,云煙、風(fēng)軟、星子、細(xì)雨、月圓、白蓮、梁燕等字眼可以用來形容尚在襁褓中的嬰兒嗎? 那一位母親會用「輕靈在春的光艷中交舞著變」、「鮮妍百花的冠冕你戴著」這樣或抽象或夸張的文句來贊揚(yáng)新生兒。剛出世的嬰兒可以稱之為「天真」嗎?不知其又「莊嚴(yán)」在那里!只會用哭泣表達(dá)的嬰兒居然「笑響點亮了四面風(fēng)」更屬離奇。即使「那輕,那娉婷」、「雪化鵝黃」、「鮮放綠芽」、「樹樹花開」、「柔嫩喜悅水光浮動」也很難貼切形容一位母親喜獲麟兒的感受。甚至,甚至,我懷疑,林徽因會用「你是愛,是暖」、「你是人間的四月天!」來表達(dá)母子之情。 所以此詩不如說旨在贊頌一位「在茫茫人海中尋訪我唯一之靈魂伴侶」的死去摯友。請看她隔月在同一刊物發(fā)表的《憶》: 新年等在窗外,一縷香,
枝上剛放出一半朵紅。
心在轉(zhuǎn),你曾說過的 幾句話,白鴿似的盤旋。
我不曾忘,也不能忘 那天的天澄清的透藍(lán), 太陽帶點暖,斜照在
每棵樹梢頭,像鳳凰。 是你在笑,仰臉望, 多少勇敢話那天,你我 全說了,── 像張風(fēng)箏 向藍(lán)穹,憑一線力量。 既然「勇敢話那天,你我全說了」,她「不曾忘,也不能忘」,誰人四月天呢?不就《偶然》一片云!
(林徽因在倫敦,她在此與徐志摩結(jié)下「不曾忘,也不能忘」的情愫) 隔年她又深情回顧: 「去年今日我意外的由浙南路過你的家鄉(xiāng),在昏沉的夜色里我獨立火車門外,凝望著那幽黯的站臺,默默地回憶許多不相連續(xù)的過往殘片,直到生和死間居然幻成一片模糊,人生和火車似的蜿蜒一串疑問在蒼茫間奔馳。我想起你的: 火車擒住軌,在黑夜里奔 過山,過水,過……
如果那時候我的眼淚曾不自主的溢出睫外,我知道你定會原諒我的?!? 更早她在《悼志摩》中說:「這是什么人生?什么風(fēng)濤?什么道路?志摩,你這最后的解脫未始不是幸運(yùn),不是聰明,我該當(dāng)羨慕你才是。」 (想飛的徐志摩不幸墜機(jī)身亡) 走過貧病交迫的動蕩歲月,一九四六年她給美國友人費(fèi)慰梅寫道:「面對著偉大的民族奮起和艱難的未來....我們不僅體驗了生活,也受到了艱辛生活的考驗。我們的身體受到嚴(yán)重?fù)p傷,但我們的信念如故。現(xiàn)在我們深信,生活中的苦與樂,其實是同一回事!」為設(shè)計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與人民英雄紀(jì)念碑奉獻(xiàn)心力后,一九五五年四月一日,梁思成弦妻林洙眼中,「一舉一動、一言一談都充滿了美感、充滿了生命、充滿了熱情」的「最有風(fēng)度的女子」終被結(jié)核菌侵蝕以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