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位于祖國大陸的最南端,是國家歷史文化名城。它地處北回歸線以南的低緯地區(qū),屬熱帶和亞熱帶季風氣候,終年受海洋氣候影響,常有春旱,夏秋季節(jié)雷雨頻繁,且有臺風登陸的現(xiàn)象。冬天在雷州的表現(xiàn)并不明顯,所以,雷州常常被稱為沒有冬天的地方。
雷州的自然地貌和氣候條件,使得雷州的雷神信仰歷史悠久,源遠流長。雷州人勤勞勇敢,民風純樸,歷來敬重忠良,崇尚賢能。在雷州的民間神靈里除了佛、道的神靈外,還有許多的歷史名人神、普通民間神、現(xiàn)實人“成神”(如,穿令儀式中的“神僮”)等。因此,雷州成了神靈會聚的圣地,成了民間信仰表現(xiàn)突出的地方。 店前,是雷州市楊家鎮(zhèn)的一個普通管區(qū),由前塘、北渡、赤步、何宅、井尾南、山尾、店前、南邊、北界洋等十個村落組成。店前所吸引我們的不僅是在于它名字的特別而又讓人匪夷所思(用普通話的語匯去理解),而且它的引人之處更在于,這個特別的管區(qū)里潛藏著獨特而又神秘的“穿令”儀式。帶著神秘、帶著期待,我們走進了店前十村。 店前,是一個供奉有勇武重威之神的鄉(xiāng)村。神秘的“穿令”儀式就是發(fā)生并貫穿于村里進行串村巡游的“游神”活動中。“穿令”儀式都在每年正月十六早上的8點左右舉行,穿令完畢之后,人們就抬著穿令的“神僮”在游神的隊伍中走村串戶,彰顯其威力,盛贊其威風,接受村民們的頂禮膜拜。 店前十村的“穿令”儀式異常的講究,必須在一個叫做“穿令坡”的地方進行,那是一個通向三個不同村落的三角地帶,也是三個不同方向的必經(jīng)之所。“穿令坡”其實并不是一個實際意義的高坡,因為在它的地勢之上是供奉著當?shù)厮捶钌耢`的高山廟。穿令坡的地理位置,很具有我們中國傳統(tǒng)風水的講究。它被枕著高山廟,正好有神靈的庇佑;面向著正東方,象征著無限光明。所以,在這里進行“穿令”也許就在冥冥之中暗藏著某種玄機吧? 在驅車前往“穿令坡”的路上,看到的是不同村落的游龍隊和舞獅隊,還有舉著民間八寶的游神隊伍。一路上就可以聽到了敲鑼打鼓的喧鬧聲響和八仙、嗩吶的混合之音。有一點倒反是出了我們的預料之外,在店前游神的隊伍中,多了由小學生組成的現(xiàn)代儀仗隊。確實可稱為一個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巧妙結合,在這一結合上,鼓勵了更多的小孩子參與傳統(tǒng)的民俗文化活動,這在民俗文化的傳承上倒有不少可取之處。 早上8點剛過不久,游神活動就開始了。這時我們注意到了,在穿令坡的最高處,停放著三頂裝有神靈的轎子。在轎子后有一個可供人站立的平臺。在舞獅、游龍鬧過之后,村民們抬著他們的神靈、偶像等準備開始巡游了。就在準備起轎之時,每頂轎子旁,立即有一位據(jù)說是本神化身之“童(僮)”(此“童”并非“兒童”,而是雷州人對該神化身的稱呼,都是成年男子才能成就“神童”這一位置。)“嘟-嘟-嘟-”地連呼幾聲之后,隨即躍身于神轎后邊的平臺,說時遲那時快,此人“刷”的一聲將置于轎后的“令”(也叫做“令桿”,此桿為純銀所制)拉直,猛地將令桿插入臉頰中,然后朝著另一邊的臉頰剌去。幾尺長的"令桿"從一側頰部穿過口腔,從另一側頰部透出,然后在自己的頸部纏繞數(shù)圈。其實不同的身份的“神僮”有不同的穿令方法。就在今天的“穿令坡”上,這三個“神僮”(見圖片3)的各自穿法也稍有不同。左邊的第一個“神僮”,名叫何家成,大約70來歲,來自何宅村,他是從脖子前方的喉突部位皮下穿過。中間一個“神僮”,名叫蔡馬慶,年紀50歲左右,來自山尾村,他是從左側臉頰穿入,經(jīng)過口腔,再由右側的臉頰穿出。而右邊一個“神僮”,名叫李仕機,約莫65歲,來自前塘村,它在“穿令”時還偶有插曲,第一次它穿的時候,沒穿過去,然后第二次再穿,還是未果。然后,轎下的人們吶喊歡呼之后,在旁邊的人遞上水酒之后,他喝下,在噴灑一些酒向大地,這樣反復再穿,這次就一穿而過了。穿令而過的他們,這時已經(jīng)不是現(xiàn)實中作為農(nóng)民的普通民眾了,而是成為了神靈的化身。用店前老百姓的話來說:“他們現(xiàn)在是神,是保佑我們的神靈。他們有威風,有威力,我們崇拜!” “穿令”動作的結束并不代表整個穿令儀式的結束,它只是游神活動的一項基本程序的完成。在神轎之上,“神僮”還要接受獅子和游龍的跪拜。然后在村民們的歡呼聲中聳立于神轎之上,讓村民們將他同神像一起抬著,走村串戶,接受不同村落民眾的頂禮膜拜。直至完成整個游神過程,才會將“令桿”拔出。
每到一個村落,游神的隊伍都是舞獅子和游龍以示慶賀,被訪的村落都要準備好紅包和香煙等禮物懸掛于村口社公廟旁的高處,等待舞獅的隊伍來拿取。同時,該村要燃放煙花、爆竹以示歡迎,而且燃放的煙花和爆竹越多,越能顯示該村的富有和實力。然后游神的隊伍依次穿村而過,有舉著八寶旗幟的隊伍,有抬著鑼鼓柜的隊伍,有敲鑼打鼓的隊伍,有飄色的隊伍,各式各樣,煞是熱鬧,絕色好看。
店前管區(qū)有十個村落,每個村莊都游完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的5點多鐘了。所以在中午時分,游神的隊伍會稍做休息。在游神的隊伍在一個村口的榕樹下為“神僮”虔誠做法,頂禮膜拜的時候,葉春生教授在一個意想不到時間里,開始了他與“神僮”的短暫對話。(見圖片4) 在對話之前,葉教授通過村里的頭人,訪問到了其中一位“神僮”的兒子。那位“神僮”的兒子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年輕人。他說,現(xiàn)在在三頂神轎上,最左邊的一位是他的父親。他父親身材瘦削,今年已經(jīng)70多歲了,已經(jīng)當了十幾年的神童了。平常他的父親就是個普通人,經(jīng)常下地干活,話不多,思維也很正常,神態(tài)與常人無異,但對神極其虔誠,相當崇拜。據(jù)其所說,村里所供奉的神為興武上帝,他父親做為興武上帝的“童(僮)”“穿令”是在十多年前。那一年是農(nóng)歷二月十二日是興武上帝的誕辰,早在半個月前,他父親神態(tài)就有些異樣了,精神有些恍惚,茶飯不思,村里的人覺得他可能將是本屆神僮了。果然,在選神僮的那天,他就自動跳上擺著供神的臺子,說著了大家都聽不懂的話,神賦予了他的身體。從此,他的父親就成了“神僮”,每年正月十六就自動進行“穿令”儀式,參加游神活動。參加完后,拔出“令桿”后,休息幾天,又恢復了常態(tài),變成了一個老實巴交的普通農(nóng)民。 在道士做法的時候,頭人走向前去,向“神僮”行了參拜之禮,然后,對“神僮”說,“今天來了中山大學的教授,他很敬重您,向跟您說兩句話?”剛開始,“神僮”沒有任何反應。過了好長時間,三個神僮中的一個,突然張口說了很多話。不過在場的村民都聽不懂“神僮”在說些什么?后來旁邊幾位年紀稍大的戶老在聽了幾遍之后,說“神僮”問:“剛才誰要說話?”村民們提醒了葉教授,葉教授給“神僮”鞠躬,做了膜拜的儀式。神童對著葉教授說了很多話,葉教授換了雷州話、潮州話、廣州話、官話等4種漢語的方言與“神僮”對話,不過“神僮”似乎并不在意葉老師的說話,而是一直在反復強調自己的說法。后來經(jīng)村中戶老翻譯,神童的原話譯為普通話的大意是:“我們是三兄弟,一定要搞成功,要成為文物!”教授謝謝了“神僮”賜予的良言,承諾通過自己的努力實現(xiàn)“神僮”的意旨。葉老師說完,神童不再說話了。葉教授和我們都為這些話所震動,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當中…… 據(jù)村里的戶老介紹,村里頭該神所“選”之童一般是固定的。即在某個村中之人“莫明其妙”地被神賦予了身體,當了一屆神童之后,下一屆的神童一般就是他來當。而且當了神童之后,還講究一些禁忌。就是平常和普通人一樣,但是,在穿令和游神的前三天,不近女色,不能穿著女人的衣物。必須要沐浴,吃齋,虔誠向神。否則“穿令”就會流血,就會失敗。因為,破了戒,神就不會在降臨到他的身上,也不會賦予他神的力量。 在游神活動全部結束之后,神僮就會“蘇醒”過來,一陣發(fā)威過后拔出“令桿”,“轟然”一聲倒在早有準備的村民們懷中,然后被抬到陰涼處小作休息,即稍微恢復常態(tài),但人的思維和反應較慢些,。要完全恢復平常人的狀態(tài),一般需要三天左右的時間。但是,在恢復常態(tài)過后,你問及他“穿令”和游神的事情,他卻全然不知。 整個“穿令”過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實在是難以想象,更是難以置信。它的神奇之處在于,神僮在“令桿”穿過臉頰、口腔、臉頰的過程中,被穿透部位的肌肉組織沒有流血的現(xiàn)象,而且更為神氣和神秘之處在于,當游神活動結束之后,神童自己發(fā)威拔出“令桿”之時,該穿透之處不但不流血,而且稍做休息后就能夠立即復原,不留任何的傷口和痕跡。 我們詢問了村民,為何“穿令”儀式必須在“穿令坡”那么一個三角地帶進行?為什么那人會自動地跳上轎子成為“神僮”?為什么“神僮”穿令過后沒有傷口?一系列的疑問,讓村民們難以暇接。但,他們幾乎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這么多年了,都在這里,也這樣進行,我們也不知道確切的原因,反正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破壞不得。”在我們中華傳統(tǒng)的民俗里,特別是在民間信仰的許多方面,有很多儀式和規(guī)矩往往是說不清楚它的來由,更找尋不到它的科學依據(jù)的,它的最大的證據(jù)和合理性往往就在于——“我們的祖祖輩輩都是這樣進行的”(當?shù)乩习傩照Z)。 也許,在許多民俗的事象里,我們是不能老用現(xiàn)行的所謂科學的方法去套用具體的民間實踐的,如果什么都套用了,倒反讓我們陷入了更深沉的“神奇”與“神秘”的迷霧里了??茖W的發(fā)展本來就是一個變化而漸進的過程,以前認為是不科學的東西,現(xiàn)在很多都已被科學所證明;而有些曾經(jīng)以為是科學的東西,現(xiàn)在我們卻要擯棄了。因而在人類生活的世界里,在社會發(fā)展的不同階段,科學解釋的緯度都不是萬能的,而都是會有所局限的。以這樣的認知態(tài)度和思維意識去關注民俗文化,去認識神秘的民間信仰儀式,應該會更符合科學發(fā)展的原理和科學態(tài)度的本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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