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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陶淵明看當代人的生存困境

 3gzylon 2010-09-19

從陶淵明看當代人的生存困境

——魯樞元教授在臺灣淡江大學的講演
日期:2010-09-18 作者: 來源:文匯報


                     

    陶淵明或許真的已經(jīng)成為“昨夜星辰”。陶淵明連同他的自然主義的哲學精神或許已經(jīng)真的死去。一線希望在于:現(xiàn)時代的生態(tài)災難與當代人的生存困境將會再度把人們逼上回歸之路,即所謂希望正在于絕望之中。那也將是陶淵明的再度復活。我愿意把我今天的這番話,作為對漸行漸遠的陶淵明的幽靈的一次“招魂”。
    
講演者小傳
    
    魯樞元
    
    生于1946年1月,河南開封人,蘇州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蘇州大學生態(tài)批評研究中心主任,兼任中國文藝理論學會副會長、中國作家協(xié)會理論批評委員會委員。長期從事文藝學跨學科研究,主要著作有:《創(chuàng)作心理研究》、《文藝心理闡釋》、《超越語言》、《精神守望》、《生態(tài)文藝學》、《生態(tài)批評的空間》、《心中的曠野》等。1988年被國家人事部授予“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稱號。
    
一、偉大詩人陶淵明
    
    中國文學史中常說:“偉大詩人陶淵明”,怎么偉大,偉大到什么程度?如果讓秦始皇PK陶淵明,那就好比在一架天平上,一端放上一座宮殿城堡,一端放上一縷清風白云,奇怪的是這架天平竟然沒有顯示出太大的偏斜。
    
    我們的中國文學史教材中常說:“偉大詩人陶淵明”,怎么偉大,偉大到什么程度,如何衡量?這里我想簡化一下標準,模糊一下概念,如果僅以古人在后人心目中印象的深淺、即所謂民眾的“口碑”判斷一個人歷史地位的高低,那么陶淵明的名聲之大與秦始皇倒是可有一比。秦始皇歷來被史書稱為“千古一帝”,而陶淵明則被譽為詩苑的“千古一人”。聽說過秦始皇的人,大約就聽說過陶淵明;凡是知道“焚書坑儒”典故的人,也不會不知道“桃花源”的故事。如果核算一下他們自己和社會為此支出的“成本”,卻又更加懸殊:秦始皇“奮六世余烈”,攻城略地,斬首百萬,血流漂杵,方才當上千古一帝。秦始皇自己勞力又勞心,自己也是付出生命代價的,49歲便命喪黃泉。而陶淵明獲得“千古一人”的歷史地位似乎要“輕易”得多,不過是喝喝酒、讀讀書、種種莊稼、寫些關于南山、菊花的詩,平常得幾乎不能再平常,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說是詩人,詩也不多,連文章在內(nèi)總共一百多篇。將秦始皇與陶淵明如此比較,結論顯得很有些離奇:就好像一架天平(人類價值的天平),一端放的是一座城堡或?qū)m殿,一端則是一縷清風或一片白云,而那天平竟然沒有顯示出太多的偏斜。
    
    一般人憑直覺當然還是會覺得皇帝畢竟要“重”些,詩人終歸“輕”一些,這種印象出在我們從小接受的歷史觀上。長期以來人們對于社會歷史的書寫,太過于重視政治、經(jīng)濟、軍事之類的有形體、有重量的東西,而忽視了人類精神空間的清風和白云。
    
    所謂“清風”、“白云”,是什么?想一想,那不也就是哥本哈根會議上讓一百多位國家首腦百般無奈的“大氣”問題么?按照美國五角大樓的說法,這些由“大氣”帶來的生態(tài)問題如果繼續(xù)發(fā)展下去,在不久的將來,就會超過所有的政治問題、經(jīng)濟問題以及軍事問題!而陶淵明,原本就是人間的“清風白云”。
    
    最近我一直在想,人類的問題千頭萬緒,歸根到底就是一個問題,一個“元問題”,即“人與自然”的問題。事實說明,自稱萬物之靈的人類不但沒有處理好這個問題,反而在這個根本問題上犯下嚴重錯誤,即危及人類整體生存的生態(tài)錯誤,而且在這個問題上一錯再錯,難以自拔。
    
    回到秦始皇與陶淵明的對比上,如果說秦始皇的業(yè)績在政治、軍事、經(jīng)濟,屬于人事;那么陶淵明那些寫南山東籬、清風白云的詩歌散文則應歸于自然。在“人與自然”這個人類不得不面對的首要問題、根本問題上,秦始皇與陶淵明各占了一半。按照我們的大哲學家金岳霖先生1943年在美國芝加哥東方研究院講學時的說法,前者是英雄,后者是圣人??v觀人類歷史,無論東方西方,可謂英雄無數(shù),而圣人則寥寥無幾。英雄成事也敗事,圣人則無為無不為。60多年前金岳霖先生針對時代的弊病就曾強調(diào):地球上光有“英雄”是不夠的,還應當有“圣人”。為了防止整個世界為英雄觀所控制,很有必要以圣人觀來救治英雄觀。
    
二、陶淵明的自然哲學
    
    陶淵明的詩頗富哲理,西方哲學家中,只有海德格爾的哲學與陶詩中的哲理相近;海德格爾的哲學頗富詩意,中國詩中較能表達海德格爾哲學的似乎只有陶詩。
    
    我們說陶淵明不僅是一位偉大的詩人,同時還是一位思想家、哲學家,甚至在世界詩化哲學中也應占據(jù)一席之地,這倒不是說他撰寫了多少哲學著作,而是因為他的詩文中飽含著深刻的哲理。梁啟超認定陶淵明的哲學思想可以拿兩個字概括,即“自然”。他在民國十二年出版的《陶淵明》一書中,曾在一段話中接連用了七個“自然”,表達他對陶淵明“自然精神”不容置疑的肯定。國學大師陳寅恪在仔細研讀了陶淵明的《形影神》、《歸去來辭》、《五柳先生傳》等詩文后指出,陶淵明的核心思想旨在“委運任化”、“隨順自然”,“惟求融合精神于運化之中,即與大自然為一體”。由此認定陶淵明不僅是一個“品節(jié)居古今第一流”的文學家,而且也是“吾國中古時代之大思想家”,一位與其前輩阮籍、劉伶皆不相同的“新自然主義”哲學家。
    
    中國本土自然哲學的代表就是先秦的老莊哲學。在中國,從古代的蘇軾、朱熹,到現(xiàn)代的梁啟超、朱自清、陳寅恪全都將陶淵明的精神歸為這種自然哲學。陳寅恪說陶淵明的哲學是“新自然主義”,僅是為了區(qū)別秦漢以來漸漸宗教化的道家思想,陶淵明的自然哲學反而是更切近“原教旨”的老莊哲學。
    
    在西方當代,海德格爾的存在主義現(xiàn)象學最具東方氣息,海德格爾(1898-1976)本人也曾與中國老莊哲學有過親密接觸。臺灣輔仁大學教授蕭師毅(1911-1986)年輕時曾與海德格爾合作共同翻譯過老子的《道德經(jīng)》,還不時給這位正交華蓋運的老師帶去戰(zhàn)后德國極其缺乏的面包、黃油、咖啡、香煙。北京大學資深教授張世英先生曾在其《天人之際》一書中指出:陶淵明的詩頗富哲理,西方哲學家中,似乎只有海德格爾的哲學與陶詩中的哲理相近;海德格爾的哲學頗富詩意,中國詩中較能表達海德格爾哲學的似乎只有陶詩。
    
    晚年的海德格爾面對西方技術社會日益暴露的種種危機,渴望為迷失方向的現(xiàn)代人尋找一條再生之路,“自然的觀念”與“詩意的棲居”再度成了他哲學思考的重大課題。海德格爾首先要做的,是將自然從現(xiàn)代工業(yè)社會的強大思維定勢中解救出來。在這條救贖之路上,他選擇了德國浪漫主義詩人荷爾德林(1770-1843)作為自己的“盟友”。他說,這是因為荷爾德林是一位本真的、為自然柔情擁抱的詩人,因而又是一位“詩人中的詩人”。
    
    海德格爾稱頌荷爾德林的這些贊詞,同樣可以賦予我們的詩人陶淵明?;蛟S可以說,陶淵明就是中國古代的一位荷爾德林。
    
三、陶淵明與當代人的生存困境
    
    如果說陶淵明時代的“樊籠”還是由“木頭”制作的,馬克斯·韋伯則認為在工業(yè)時代“木籠”已變成了“鐵籠”,人們對自然、對他人的控制力量越是強大,人們自己被囚禁的程度也就越深。
    
    從生態(tài)批評的角度談陶淵明,話題很多,因為時間有限,我這里只打算選取陶淵明詩文中的三個關鍵詞:樊籠;回歸;田園,探求一下陶淵明對于身處困窘的現(xiàn)代人可能產(chǎn)生的某些啟示。
    
    1、“樊籠”:人類自己創(chuàng)造的文明往往成了囚禁自己的樊籠
    
    “樊籠”是陶淵明詩文中的核心意象之一,象征被限制了身心自由的、令人難以忍受的生存處境,如:“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有時也被他叫做“羅網(wǎng)”,“密網(wǎng)裁而魚駭,宏羅制而鳥驚。彼達人之善覺,乃逃祿而歸耕。”
    
    人類自己創(chuàng)造的文明,支撐了人類的現(xiàn)實生存,卻把人束縛在文明的種種框架之中而不得自由。這種生存的悖論,也往往成為許多哲學家思索人生、變革社會的起點。盧梭(1712-1778)的《社會契約論》開篇第一句話便是:“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秶H歌》曾唱遍全世界:“讓思想沖破牢籠”,“把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從后來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實踐看,“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倒不是太難,“新世界”要完全沖破牢籠卻難辦得多,哪怕僅僅是沖破思想的牢籠。
    
    如果說陶淵明生活的農(nóng)業(yè)時代“樊籠”還是由“木頭”制作的(“樊”字從木);那么,到了工業(yè)時代,在馬克斯·韋伯(1864-1920)的《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一書中,“木籠”變成了“鐵籠”:“這個鐵籠是機器般的非人格化的,它從形式理性那里借來抽象力量將人禁錮其中”,它“冷靜超然,邏輯嚴密,等級森嚴,龐大無比”,“它最終要無情地吞噬一切”,“一直持續(xù)到人類燒光最后一噸煤的時刻”。按照通常的說法,人類文明在不斷發(fā)展,人對自然的控制力在不斷加大;但更糟糕的是,人們對自然、對他人的控制力量越是強大,人們自己被囚禁的程度也就越深。比如,房地產(chǎn)業(yè)、汽車制造業(yè)迅速崛起,卻同時造就了千百萬的“房奴”與“車奴”,作為現(xiàn)代文明象征的豪宅與名車竟又成了有形與無形的牢籠。
    
    高度發(fā)達的現(xiàn)代社會確實有一套自我粉飾的招數(shù),能把牢籠打理得如同五星級賓館,使囚犯忘記自己還是囚犯,使囚犯們積極踴躍地甘當囚犯。牢籠固然可惡,對于現(xiàn)代人來說,更可怕的是失去了“走出牢籠”與“回歸自然”的自覺意識。
    
    2、“回歸”:返回的道路才有望把我們引向前方
    
    在歷代人的心目中,陶淵明的名字總是與“歸”聯(lián)系在一起的。陶詩中“歸鳥”、“歸人”、“歸田”、“歸心”、“歸田園”、“歸空無”屢見不鮮。至于《歸去來兮辭》,錢鍾書先生曾借前人之口盛贊“兩晉文章,唯此一篇”,僅只一篇,就足以奠定陶淵明在中外文學史中的地位。
    
    現(xiàn)代人普遍相信“進步論”,相信現(xiàn)在比過去好,未來比現(xiàn)在好。這種進步論若是以地球生態(tài)的尺度衡量,是不足以證實的。我們的地球生態(tài)不但現(xiàn)在不比過去好,未來更讓人擔憂。盡管如此,現(xiàn)代人還是一心“向前進”,沒有人愿意“向后退”,哪怕是后退一小步。
    
    詩人陶淵明則是一個例外。陶淵明的一聲長嘯“歸去來兮”,實乃對自己前半人生道路的沉痛反思:“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識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應該說這是一種詩人的哲學,或曰:回歸詩學。查閱一下中外文學史,所有真正的詩人,尤其是那些被冠以“浪漫主義”名號的詩人,差不多都是信奉這種回歸詩學的,回歸鄉(xiāng)土、回歸民間、回歸自然、回歸傳統(tǒng)。在德國,有施萊格爾、諾瓦利斯、荷爾德林、里爾克;在英國有華茲華斯、科勒律治、布萊克、艾略特;在美國有哈代、梭羅、惠特曼;在印度還有一個泰戈爾。在長長排列的“回歸詩人”的隊伍中,我們的陶淵明無疑是一位“先驅(qū)”。
    
    海德格爾的存在主義現(xiàn)象學也是一種“回歸哲學”。海德格爾認定:思想實行的是“返回步伐”,“甚至返回的道路才能夠把我們引向前方”。這話在我看來似乎又接近于老子所說的:“反者道之動”。思想的“返回之路”,不會是通衢坦途,更不是金光大道,而是一條人跡罕至卻又令人神往的“林中路”。這樣的道路,我們在陶淵明的詩中似曾見過:“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shù)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陶淵明的“桃花源”或許就是海德格爾的“林中路”。無論是“桃花源”還是“林中路”,回歸道路上歷來人跡寂寂?,F(xiàn)在更是如此。
    
    當代人一心期盼乘載著火車、汽車、飛機、輪船甚至宇宙飛船在現(xiàn)代化的道路上一往直前,如此的“飛速發(fā)展”,現(xiàn)代人果真距離幸福美滿的天堂越來越近了嗎?那也許只是現(xiàn)代人的一廂情愿。海德格爾的告誡值得我們留心:我們急促前進企望切近前方的目標,但當我們走進看到它時,它卻與我們更加疏遠了。
    
    3、“田園”:一個失落的、破碎的農(nóng)業(yè)文明夢幻
    
    陶淵明作為“田園詩流派的創(chuàng)始人”、“田園詩派的象征”,描繪田園風光,抒發(fā)鄉(xiāng)土情感,是他對中國文學史做出的最大貢獻。中國歷史上的許多著名詩人如王維、李白、白居易、柳宗元、蘇東坡、黃庭堅、辛棄疾、陸游都是陶淵明的仰慕者、追隨者、效仿者、繼承者,都是他的超級“粉絲”。如果不懷有過多偏見的話,陶淵明田園詩中所描繪的情景,當屬于中國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社會正常時期的真實情況。我們常說的“中華文明五千年”,實際上就是“農(nóng)業(yè)文明五千年”。
    
    在農(nóng)業(yè)時代,“農(nóng)為天下之本,務莫大焉”,讀書做官與做不成官時退隱歸田,都是社會認可并鼓勵的生存方式。更因為這種生存方式較為貼近自然,在人與人之間(如鄉(xiāng)曲鄰里間)也保留了更多天然的親和關系,因而使得生活中的悲歡離合容易被詩意感染。田園詩因此又可以看做農(nóng)業(yè)時代特有的生活情調(diào),是農(nóng)業(yè)文明精神的升華。英語生態(tài)學ecology的字頭eco,其希臘文的原意為  “居所”、“家園”,陶淵明的“田園詩”也是“生態(tài)詩”。
    
    在大陸文學批評界,有人把年輕詩人葦岸、海子的死去(一個是貧病而死,一個是臥軌而亡)看作一個田園抒情時代的最終逝去。在我看來,一個更為確鑿的證明,是“打工詩”的出現(xiàn)。
    
    固有的鄉(xiāng)土或者已被現(xiàn)代化的進程拆解得七零八落,或者正在被工業(yè)社會、市場經(jīng)濟所同化,變成農(nóng)副產(chǎn)品的生產(chǎn)流水線。鄉(xiāng)村中往昔的一切,不是在迅速失去,就是完全改變了模樣。用打工詩人們自己的語言來說:“樟樹在昏睡”、“青山在顫抖”、“陽光積滿灰塵”、“河流漂著油膩”、“風聲中夾著鐵片”……工業(yè)化的挖掘機“伸出巨大的鋼鐵巨齒”,“從大地深處挖斷了祖先與我血脈相連的臍帶”。傳統(tǒng)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已經(jīng)被濫用的化肥、農(nóng)藥、轉基因技術嚴重污染,傳統(tǒng)的田野風光已經(jīng)消失,傳統(tǒng)的農(nóng)村文化已經(jīng)解體。現(xiàn)在的農(nóng)村已經(jīng)難以給農(nóng)民(尤其是年輕一代的農(nóng)民)提供一個有效的生命意義系統(tǒng),昔日的田園風光再也難以尋回。
    
    人類歷史的去向,應當允許有不同的探討與選擇。
    
    人類歷史長期以來是建立在農(nóng)業(yè)文明的根基之上的,農(nóng)業(yè)文明的一大特性是人與自然尚且保留著較為密切的親和關系。人類畢竟還有著“性本愛丘山”的天性,田園風光作為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案例,畢竟還擁有永恒的魅力。我想,“后現(xiàn)代”要成為一個比“現(xiàn)代”好一些的時代,有必要從“前現(xiàn)代”汲取更多的生活情調(diào)與生存智慧,其中也包括陶淵明的田園詩。
    
四、知白守黑,尋覓時代的和諧與詩意
    
    李政道在上海講演時指出:那些人類目前無法看到的宇宙中的“暗能量”是人們已經(jīng)知曉的能量的14倍以上。我們有必要向物理學家們學習,在人類的精神空間里尋覓那些罕見的  “弱粒子”、“暗能量”。那么,我們也許就還會尋找到中國古代詩人陶淵明那里。
    
    在近代歐洲,所謂“啟蒙”,就是“開啟黑暗”,就是“擁白棄黑”。而在啟蒙理念開拓出的工業(yè)社會、科技時代,人們犯下的一個最大的失誤,就是執(zhí)于一端,只知白不知黑;只要白不要黑;只要強不要弱;只要進步而不懂退縮與回歸,結果釀成了今日的生態(tài)災難,失去了人類存在的根基。表現(xiàn)在現(xiàn)代人的生存方式上,那就是只重外表,不重內(nèi)心;只重物質(zhì),不重精神;只講科學,不講信仰;只講手段,不講道德;只想發(fā)財,不肯節(jié)儉;只求升遷,不愿隱退;只顧眼前,不管未來……啟蒙運動以來,“光明主義”一統(tǒng)天下,人人向往光明,黑暗成了一個令人憎惡的字眼。君不見作為啟蒙理性結出的碩果、現(xiàn)代化象征的“大都市”全都變成了“不夜城”。有白天、有黑夜,白天黑夜相互交替本是自然的規(guī)律,現(xiàn)代社會中的科學技術,包括政治財經(jīng),似乎都在犯著同一個“擁白棄黑”的錯誤,這也是當代人遭遇到的所有生存困境的根源。
    
    中國古代的自然哲學卻不是這樣。《老子》和《莊子》書中強調(diào)的是“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白,是“有”,是“顯”;黑,是“無”,是“隱”;白,是“動”,是“進”;黑,是“靜”,是“退”;白是“器”,是“存在之物”;黑是“道”,是“存在”的本源;白是已知的世界,是知識的領域;黑是未知的世界,是信仰的空間……“知白守黑”才是人生完善又完美的境界。
    
    我曾經(jīng)仔細地考察過詩人陶淵明的名和字:陶潛、陶淵明、陶元亮叫法不一,卻不外乎相互映襯對照的兩個方面:一是潛和淵,一是明和亮。即:一是幽暗,一是光明,“陶淵明”、“陶元亮”就是深潛于幽暗中的一絲光亮,就是道家哲學所推重的“知白守黑”。陶淵明正是因為“知白守黑”,所以才能夠在窮通、榮辱、貧富、顯隱以及生死、醒醉、古今、言意之間委運化遷、遂順自然、身心和諧、意態(tài)從容。無獨有偶,海德格爾的墓碑上遵照死者生前的意愿,沒有按照常規(guī)裝飾基督教的十字架,而是一顆閃爍的星,那意思據(jù)說也是“讓自身潛入幽深黑暗的一絲光明”,怎么看都像是呼應了中國偉大詩人陶淵明的名字。
    
    關于“知白守黑”,我還想再舉一個例子,那就是不久前,著名物理學家李政道先生在上海講演時指出的:在大自然結構的最深遠處,不但存在著“重粒子”,還存在著“輕粒子”;不但存在著“強作用力”,還存在著“弱作用力”;不但存在著我們?nèi)粘D軌蚋杏X到的物質(zhì)和能量,還存在著我們感覺不到的“暗物質(zhì)”、“暗能量”。他說:大家也許不知道,那些人類目前無法看到的“暗物質(zhì)”大約占到了宇宙總質(zhì)量的95%以上,而宇宙中的暗能量是人們已經(jīng)知曉的能量的14倍以上。由此再看秦始皇與陶淵明,這一強一弱在歷史天平上的“重輕”之謎,就不難得到解釋了。秦始皇就是人類社會中的“強子”、“重粒子”、“正物質(zhì)”、“正能量”;陶淵明則是人類歷史上的“輕子”、“弱粒子”、“反物質(zhì)”與“暗能量”。輕的、弱的、暗的,并不比重的、強的、亮的更不重要??蓢@當前的人類社會似乎變得越來越“恃強凌弱”,越來越“趨炎附勢”,強權之下,時尚之下,柔弱輕虛幽靜者幾無立錐之地,這與新近發(fā)現(xiàn)的宇宙精神并不符合,甚至是相抵觸的。我們很有必要向那些孜孜不倦的物理學家們學習,以他們?yōu)榘駱?,在人類社會、在人類的精神空間尋覓那些罕見的“輕粒子”、“弱粒子”、“暗物質(zhì)”、“暗能量”。那么,我們也許就還會尋找到中國古代詩人陶淵明那里。
    
    應該看到,在現(xiàn)實的中國社會中,陶淵明已經(jīng)成為“昨夜星辰”。陶淵明連同他的自然主義的精神也早已死去。陶淵明已經(jīng)成為一個被現(xiàn)代工業(yè)化、市場化“太大的光亮”置入黑暗中的“幽靈”。
    
    一線希望在于:新時代的災難與當代人的生存困境將會再度把人們逼上回歸之路,即所謂希望正在于絕望之中。正如現(xiàn)代西方政治哲學家列奧·施特勞斯(1899-1973)說過的:“當人類走到現(xiàn)代性的盡頭,實際上就必然會回到‘古代人’在一開始就面臨的問題。”那時,也將是陶淵明的再度復活。我愿意把我今天的這番話,作為對漸行漸遠的陶淵明的幽靈的一次“招魂”。
    
    中國偉大詩人陶淵明,“魂兮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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