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人物命名方式多種多樣,千姿百態(tài),幾乎囊括了中國所有的命名形式或種類,而且達(dá)到了內(nèi)在寓意與外在形式的巧妙結(jié)合。初讀《紅樓夢》者,不要說領(lǐng)悟其博大精深之內(nèi)容,就是弄明白這些人物姓名也非易事!細(xì)分一下,紅樓人物命名方式主要有如下數(shù)種:
一、以諧音命名。這是《紅樓夢》中的大宗。以諧音為書中人物命名,并非曹雪芹始創(chuàng),其它的書中也有,但像《紅樓夢》這樣集中使用,并作為塑造人物重要方法的絕對首屈一指。曹公筆下的諧音靈活多變,寓意深刻。有的用以揭示全書主旨,如甄士隱(真事隱)、賈雨村(假語存);有的用以揭示人物命運(yùn),如,英蓮(應(yīng)憐)、嬌杏(僥幸);有的用以揭示人品,如,單聘人(善騙人)、詹光(沾光)、卜世仁(不是人);有的用以揭示事件,如霍啟(禍起、火起)、馮淵(逢冤)、張友士(張有事)等。諧音字多,是漢字的重要特點(diǎn),曹雪芹在人物命名上嫻熟巧妙的運(yùn)用,增加了作品的神秘感和吸引力。
二、以典故命名。據(jù)紅學(xué)家考證,《紅樓夢》一書中主要人物的名字都有出典,具體的我們留在后邊專門談。其實(shí),書中點(diǎn)明的就不少。如,襲人,第三回告訴我們此名出自“花氣襲人”的舊人詩句(宋·陸游《村居書喜》詩“花氣襲人知驟暖”);第六十二回,借香菱之口點(diǎn)明“寶玉”之名出自岑嘉州五言律中“此鄉(xiāng)多寶玉”句(唐·岑參:《送張子尉南海》),寶釵之名出自李義山七言絕句中“寶釵何日不生塵”句(唐·李商隱:《殘花》)。
三、以職業(yè)命名。某個(gè)人在某種職業(yè)或某項(xiàng)技能上有了不凡的表現(xiàn),人們往往會從此方面為其命名。如,第十六回,賈府為迎元妃省親,建造大觀園,“凡堆山鑿石,起樓豎閣種竹栽花,一應(yīng)點(diǎn)景等事”,均由一位名“山子野”的人“制度”。“山子”指壘石假山,因該人善此道,姓野,故有此稱,與“泥人張”、“樣子雷”叫法相同;如,劉鐵嘴、測字先生,第九十四回,寶玉失玉后,林之孝曾找其測字。鐵嘴是說其嘴硬能說,字測的準(zhǔn)!再如,第八十回,有王一帖,西城門外天齊廟的道士,以所賣膏藥著名,吹噓只一帖便能除百病,故云“王一帖”。
四、以輩分命名。為清楚地表明輩分,以確定尊卑關(guān)系,中國人非常聰明地在名字上下工夫,使同族人一聽名字,就能確定相互“位置”(定位),這通常有兩種方法:一種是確定下嚴(yán)格的輩分用字;一種是不同輩分的人,選擇不同偏旁的字?!都t樓夢》中主要采用了后一種,如,賈家第一輩,用“水”字偏旁(賈源、賈演);第二輩,選用“人”字偏旁(賈代善、賈代化);第三代,選用“文”字偏旁(賈政、賈赦、賈敏);第四代,選用“玉”字偏旁(賈珠、賈珍、賈璉等);第五代,選用“草”字頭旁(賈芹、賈蘭、賈蕓等)。
五、以體貌命名。體貌命名是常見的,尤其在綽號中最多。如,第二十四回,醉金剛倪二有位朋友叫王短腿,是個(gè)馬販子,他雖沒出場,但從名字就知道他的腿短;第九十回,賈府女仆家有小兒名叫黑子,這孩子大概很黑,故名;再如,第十三回,馮胖子,永興節(jié)度使,他求太監(jiān)戴權(quán)給自己孩子捐龍禁尉,未獲允,戴權(quán)把官名給了賈蓉。此人體胖,說不準(zhǔn)是個(gè)大腹便便的酒囊飯袋,取此名,既名副其實(shí),又有諷刺之意。
六、以數(shù)字命名。以數(shù)字為名的自古有之,《紅樓夢》中也不少。如賴大、賴二、倪二、鮑二、張大、張二、張三、尤二姐、尤三姐、二丫頭、四姐兒、柳五兒、李二、何三、夏三等。清人俞樾《春在堂隨筆》卷五:“元制庶人無職者不許取名,而以行第及父母年齡合計(jì)為名。”從以上所列名字可以看出,《紅樓夢》中以數(shù)字為名者,多為下人或女性,以此呼之,一為省事,但更重要的是表明他們地位的卑微。
七、以動植物命名?!都t樓夢》中以動物命名的不少:如,雪雁、紫鵑、鴛鴦、鸚哥、鶯兒、春燕、小蟬、狗兒、小鵲、銀蝶兒、寶蟾、喜鸞等;以花草命名的更多,一來賈府第四代是“草”字輩,因此多以花草為名,如,賈芹、賈蘭、賈菱、賈薔等;二來十二女伶也多以花草為名,如,藕官、葵官、蕊官等。除此之外,還有丫環(huán)下人名嬌杏、方椿、佳蕙、蓮花、文杏等。動植物是人類最親近最緊密的朋友,自古以來以其為名的就多。曹雪芹繼承了此傳統(tǒng),但又不落俗套,一方面取動植物之美麗靈巧喻人,另一方面又以動植物的品性特征來暗示人物的性格命運(yùn),可為一箭雙雕。
八、以珠寶命名。名字雖然是個(gè)符號,但它卻直接或間接地反映著取名者的愛好、趣味和愿望。正如現(xiàn)代作家張愛玲在《必也正名乎》一文中所言:“名字往往代表一種需要,一種缺乏。”發(fā)財(cái)致富,招才進(jìn)寶是人們的普遍心理和愿望,金陵四大家族更是如此,因而以金銀珠寶命名的更多。如,賈珍、賈珠、寶玉、寶釵、金釧、玉釧、琥珀、珍珠、翡翠、玻璃(當(dāng)年玻璃為進(jìn)口貨,貴比翡翠)等等。
九、以美詞命名。這種命名對象多為女性,以體現(xiàn)其嫵媚俊艷,如,媚人、晴雯、麝月、茜雪、綺霰、碧痕、翠縷、彩云、彩霞、翠云、嬌紅、嫣紅、春纖、碧玉等。
十、以反意命名。邢夫人胞弟邢德全,外號傻大舅,不僅吃酒賭錢,眠花宿柳,而且參與了賣巧姐的勾當(dāng),德不全也;善姐,鳳姐的丫鬟,被派去“照顧”尤二姐,刻薄無情,不讓鳳姐,不善也;寶玉小丫鬟良兒,曾有偷玉之事,不良也;司棋表兄潘又安,與司棋幽會被發(fā)現(xiàn),畏罪逃跑,后徇情而死,不安也。以上均屬反意命名也。
十一、以夢兆命名。《紅樓夢》以夢總名,里面寫到夢處也不少,但因夢而得名的僅一位,即小丫鬟兒,因其母生其時(shí)夢見一匹錦,上面是五色富貴不斷頭 字花樣,故名。
十二、以奇事命名。寶玉因“一落胎胞,嘴里便銜下一塊五彩晶瑩的玉來,上面還有許多字跡,就取名叫做寶玉。”
十三、以組合形式命名。這種形式在其它書中不常見,如賈府“四春”:元春、迎春、探春和惜春名中隱“原應(yīng)嘆息”之意;“四春”之丫鬟抱琴、司棋、侍書、入畫,隱含“琴、棋、書、畫”;鳳姐丫鬟平兒、豐兒,隱“屏風(fēng)”二字,替鳳姐擋事也;賈璉心腹小廝興兒、隆兒,隱“興隆”二字;賈珍小廝喜兒、壽兒,隱“喜壽”二字。
十四、以少數(shù)民族名字命名。第六十三回,寶玉讓芳官女扮男裝,并給她取了個(gè)男名叫“雄奴”,后又因“常見官員人等有跟從外國獻(xiàn)俘之種,圖其不畏風(fēng)霜,鞍馬便捷”,又給她起了個(gè)番名,叫作“耶律雄奴”。說“雄奴”二音與“匈奴”相通,都是犬戎名姓。以少數(shù)民族的名字為丫鬟取名,其中含有的歧視之意是顯而易見的,這里我們且不談它,單從取名方式來說,這是很新鮮的。
十五、以譯音命名。第六十三回,寶玉給丫鬟芳官取了個(gè)外國名叫“溫都里納”,是法文vitrine的譯音,其原意為金星玻璃。清初,雖然有些許西方的東西由傳教士帶進(jìn)來,但總體來說,國門未開,還很封閉,在這種情況下,曹雪芹能以外文譯音為自己筆下的人物命名,令人叫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