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神奇女俠馬里奧

(文章選自《健康女性》)

宋佳這個人，有點俠氣。這個俠，可以解釋為英姿颯爽，也可以解釋為任俠放誕。第一次見她，是伙同工作人員去唱K。劃拳輸了的人要被懲罰，大家面面相覷間，宋佳二話不說，帶頭去敲隔壁包廂的門，抓住一個大哥就問“給我一塊錢唄”。那大哥瞅了一眼美女，又瞅了一眼美女，吶吶遞過錢來。有了這個良好的先例，其他需要執(zhí)行同樣任務的人都沾光，順利完成。那會兒剛演完《好奇害死貓》，坊間正以宋佳為新一代噴火女郎代表，理當以烈焰紅唇肌膚勝雪現(xiàn)身才符合想象，再想不到美女可以這樣沒架子。

有些女人的美，叫異性心跳的同時令同性心生警惕。但宋佳，她的美里頭沒有小心眼，小計較，走在黃沙道里依舊高挑白皙?？吹剿?，你會明白為什么以前話本里規(guī)規(guī)矩矩的官家小姐都愛跟俠女義結金蘭。俠女可以行走江湖快意恩仇，俠女可以喝想喝的酒愛想愛的人，俠女可以放肆地做她自己，拍拍胸口說一句：“我對我自己負責。”俠女做起女人來，從不瞻前顧后憂讒畏譏，美就美在夠痛快。

話本里從來不告訴我們俠女是怎么當上俠女的。沒關系， 現(xiàn)代的俠女都像神奇馬里奧，跳坑殺怪躲炸彈，過每一關都有紀錄。

俠女闖心關：你還找得著你自己嗎？

【我能做的就是，我負責我自己。我長這么大，最有用的的話就是“你要做你自己”，別的別去想，想也沒用。】

跟宋佳聊天，過程有點像剝洋蔥，每剝一層，你都以為“不可能更刺激了吧？”最后它就是更刺激，刺激點還不一樣。

“作為一個女演員，你……”

宋佳出聲打斷了問題：“快別叫我女演員啊我拜托你！”她的笑聲表現(xiàn)在字面上總是一排“哈哈哈”，沒有矜持的“呵呵呵”。“我們一幫朋友聚一起，老拿‘女演員’擠兌我……”那叫“女明星”？更沒法忍。宋佳曾在自己博客上寫到：“混跡在這個讓我如此熱愛又如此鄙視的圈子里，我只是熱愛工作的勞動婦女，不同于那些時刻光鮮靚麗的女明星。” 定義自己為勞動婦女，也好過被拉著往普遍認知里頭的女明星那個模子里套。

在娛樂圈里，她曾經是個不小心混進了進宮選秀隊伍的倒霉女俠。上美容節(jié)目當嘉賓，覺得自己特別二，因為對美容話題不關心也沒興趣，偏偏不迎合站那兒又特傻。去參加個活動，發(fā)現(xiàn)大家都打扮得美美的跟個盆景一樣說些無關痛癢的話，百無聊賴也不能走。“我那會兒就老問自己，宋佳你來這兒干嘛呢？……我覺得我最初選擇這個工作不是為了來干這個的。”我想起的是當年一個頒獎禮走紅毯前，她坐在雜物堆積的后臺，自己對鏡涂著口紅，停滯在幽暗中雪白的側面，睫毛低垂。而今她也是剛剛化完妝，站在鏡頭前，睫毛張揚得像兩小簇羽毛扇。

“我沒花多少時間去琢磨怎么就平和了，好像拍著拍著戲，忙著生活著，內心就不憤怒了。也許是沒那么多焦慮需要面對，我現(xiàn)在慢慢覺得我能開始找到自己一點點了，跟得沒得著什么東西沒有關系。就是從我內心的角度，我覺得是變踏實了。”

工作是占據人生最黃金時段的事，對大部分職業(yè)來說都是。把工作想通了，踏實了，搞快樂了，這人最好的時光就快樂了。宋佳最近參演的《西藏往事》，全程在高原拍攝，環(huán)境之艱苦，連洗頭都是件奢侈的事兒，于是經常拆一半小辮兒就睡覺。但她記住的是半夜大家手拉著手在泥濘道路上步行三小時，不敢開手電，怕招來藏獒；被拉上摩托車然后被甩下來躺在草地上放聲大笑，“我還學會了趕羊和擠奶！我現(xiàn)在能放210頭羊，被牦牛踢一腳也能擠下奶來！”

覺得你現(xiàn)在柔軟多了。

真的？感覺是沒以前那么強勢，憤青了吧。

就是那種勞動婦女的言論變少了。

我媽也以為我受什么打擊了（笑）。其實那段時間是個找的過程，比較容易抗拒。都說做自己，但你不吃過虧你是不知道這個東西你不喜歡，也不適合自己的。

但有人說，做不喜歡的事，也是做喜歡的工作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還是不要。做一次討厭的事就得擰巴很久，介意的不是人家看不看得起自己，是自己看不看得起自己。那時候你照著鏡子都會想：“宋佳你干嘛呢？”

看不出你是會因為這種事受打擊的類型啊。

我會啊，干嘛都覺得我內心像個女超人？別人說你怎么樣又有多大影響，也就那么一陣。你內心對自己的承認或者鄙視，這個誰也幫不了你，誰也逃不掉。我覺得人就是自己滿足自己。

但是這一行不可控的因素真的很多。

當然，當然，所以我能做的就是，我負責我自己。我長這么大，最有用的的話就是“你要做你自己”，別的別去想，想也沒用。這話聽著挺簡單，真做起來很需要勇氣，得是內心特別有力量的人才能去堅持。

俠女闖名關：在我的世界里，我在意的是眼前

【我覺得生活就是得有點驚喜，你什么都設計好他也不一定按照你要的去完成，那何必這么累呢？還不如欣然接受?！?/p>

1966年，Twiggy在姐姐工作的理發(fā)室里花8個小時剪了一個鮮艷的短發(fā)，然后去為理發(fā)室拍攝櫥窗照片。那時候誰知道這個坐在倫敦公車上的女孩，將要準備影響隨后43年內對女性的審美，決定超模都穿0號樣衣？再比如1979年的周潤發(fā)不想辛苦軋戲，企圖拒絕出演“許文強”；制片方以“只有你人工便宜，用得起”這種理由最終說服了他。那時候雙方也不知道一個影響一代華語地區(qū)少女的戀愛審美的角色即將誕生。有時我們做出一個選擇時，并不能預料后果，并及時意識到正處于自己歷史的轉折點上——至少宋佳就沒及時想過。

 “有沒有一個角色，是你后悔錯過的？”

“我不在乎。別人要是接了，紅了就紅了吧，《闖關東》最早找的也不是我啊，我給吳宇森跑龍?zhí)滓灿X得是人家抬舉呢，都是個經驗。我這人從小就沒什么夢想，理想一欄永遠是空的，我同學寫老師我也寫老師，寫警察我也寫警察，老師說‘唉宋佳你連理想都抄人家的！’我從來沒想過將來要干嘛，要演什么角色，要拿到什么獎……”化妝的宋佳和鏡中的宋佳有一個重疊的放空的表情，身體扭來扭去，為一會兒的拍攝做準備活動。

她的人生要追溯起來，就是浮云上五個閃亮的大字：“沒有想太多”。包括人生中重大的選擇，都是憑一己之勇，做了再說。事后被問起，才會去想明白里頭的邏輯：不要把從小學習的柳琴作為職業(yè)方向，跑去念了上戲。不要在上海闖出的小小名頭，跑到北京發(fā)展，寧可在家做家務，繃著不接爛片。接下來？演了的角色，她就要演過癮了，然后不要再演。

宋佳的職業(yè)上升關鍵點，一是《好奇害死貓》中的外遇對象，性感重重砸進男人們的心靈。二是《闖關東》中的女土匪，一身俠骨柔腸，讓人意識到這個女人身上富有生命力的鮮活勁兒。但這兩個節(jié)點都注定只能發(fā)生一次。節(jié)點之前，兩個角色都不是非她不可；節(jié)點之后，她推掉了所有重復的角色。“闖關東剛拍完，我收到的角色都是女土匪，哪兒來那么多女土匪?。∥也皇呛苤雷约阂裁吹娜?，但我知道自己不要什么。”

一個硬幣總有兩面，字或者花，機遇這種事，除了“要抓住”，其實還可以有“不需要”的隱形選項。要發(fā)現(xiàn)并堅持后者，除了本能，還要有一種“那都不算事兒”的氣概。

那聽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你有什么感想？

我沒感想（笑）。在我的世界里，我在意的是眼前。比如今天要拍雜志要拍戲，我想的就是怎么把它弄完弄好，明天干嘛這事兒我根本不會去想。

這樣留給自己準備的時間會不會少？

當然很重要的工作我會提前去計劃做，比如演一個角色我要怎么處理，這種很具體的事我會去做沒問題，但我覺得生活就是得有點驚喜，你什么都設計好他也不一定按照你要的去完成，那何必這么累呢？還不如欣然接受。

都說女人總缺一件衣服，演員總缺一個角色……

我不覺得缺角色啊，我愿意在各種類型角色上冒險，演好演壞都是經驗。說實在的，演好了又能怎樣，演不好又能怎樣？演戲永遠是擰巴的。

你的擰巴勁兒主要在哪兒？

我不認真演時候就覺得好玩啊，然后真正投入了，就有扭結啊壓力啊，很正常。我不知道怎么演是最好的，它不是一加一等于二，你總是希望它有奇跡，投入和結果不成正比。

但還是很喜歡演戲這件事吧？

嗯，喜歡那種淋漓盡致的感覺，就是你演完了都不想動了，坐那兒就想吃饅頭。

為什么是饅頭？

因為想來點實在的，有力氣的，然后繼續(xù)演。

俠女闖情關：我愛你，真跟你沒關系

【在兩性上，女人對男人別抱太大希望。對自己抱希望就可以了，比如你在愛情中成長成什么樣子?！?/p>

因為魯迅老師在《中國小說史略》中評價了一句“緣欲使英雄兒女之概，備于一身，遂致性格失常，言動絕異，矯揉之態(tài)，觸目皆是矣”，著名俠女代表十三妹便只剩了“兒女”，辜負了“英雄”。但如果宋佳有機會出演“十三妹”，可能更要叫以魯迅老師為代表的娶了南方女子的南方男人受刺激：北地胭脂是個頂個的姑奶奶脾氣，英雄不耽誤兒女，兒女之外能英雄，硬是能剛柔并濟地過日子。

“勞動婦女”不能白叫，擅長做菜就不提了，宋佳連搬家都會。有次幫女友搬家，她開一輛大商務車，把海綿床墊綁在車頂，兩個人把五斗櫥搬上樓，過程中沒有一個步驟需要男人幫手，借句粵語口白那是“打也打得，睇也睇得”。

現(xiàn)代工業(yè)發(fā)達的結果，是催生了那么多令生活便利，省時惜力的工具，令男女先天體力差異無限縮小，男人雖然還是不能生孩子，女人卻已經無所不能。那難免有人要問“還要男的干嘛？”

   “現(xiàn)在女的和男的在一起不就是為了一個精神上的交流嘛。精神心理的愉悅跟幫你安一燈完全不是級別，后者也代替不了前者。男人和女人是完全不同的動物，哪有那么多心有靈犀，你有什么要求告訴我，不要讓我猜，我就不是小鳥依人的型，你讓我怎么辦？”宋佳又嘀咕了一句：“但我還是喜歡男人主義一點，還是要讓我有一點點崇拜。”

一個女人，自己夠能干，又不肯小鳥依人，還要找個大男子主義的男人，會不會太矛盾？

 “說出來都怕你笑，我還是一個很傳統(tǒng)的人！女人‘應該要做飯’啊‘要逆來順受’啊，我特別認同，也不知道哪兒學來的，就覺得戀愛時候應該俯首帖耳逆來順受。” 她轉轉眼珠，可看不出什么逆來順受的樣兒。“我可是繼承了北方勞動婦女的傳統(tǒng)——老公不在要能扛住事兒，買菜做飯帶孩子；老公回來了還要靠著他挺仰望他，上哪兒找我這樣的??！”

我們沉默了一下，發(fā)出一陣爆笑，為了當事人坦誠的臭美。

“那你對男人還有什么要求嗎？”

“在兩性上，女人對男人別抱太大希望，對自己抱希望就可以了，比如你在愛情中成長成什么樣子。我最喜歡的那句話，就是‘我愛你，與你無關’。”

被你說的，“北方勞動婦女”對愛情投入真大啊。

北方女孩就是咋呼，其實關鍵時刻容易心軟，還容易上趕，看著怎么怎么，其實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這事兒我知道。

那你上趕過嗎？

上趕過啊。當然不常干，但也不會覺得這算個事兒。我做的事兒肯定是自己覺得靠譜的，當然在你看來是不靠譜，可在我看來肯定是靠譜的才會去做對嗎？我要是投入起來完全沒有理智……別人的提醒完全不起任何作用。

請告訴我們一樣你的拿手菜。

紅燒肉！紅燒牛肉紅燒排骨，我都做特好。還有我煲湯很好，放點排骨胡蘿卜藕蘑菇，比如冬天就放蘿卜。

你做飯是為了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我要一個人會叫外賣，做了飯都是招呼朋友過來吃，熱鬧。吃什么不重要，重要是跟什么人吃。

能重新解釋一下“剩女”這個詞兒？據說這現(xiàn)在是個反動詞匯。

不嫁，是因為尋找到的這個不是真愛，怎么努力都沒用。這種事不是急出來的，不是等出來的，不是要出來的。

TIPS：宋佳的心靈健康急救箱

收納

“我有兩萬多張碟，放盤的房間大過衣帽間，原來都把海報和碟留下來，按片型分恐怖片紀錄片……現(xiàn)在我打算按名字排列，ABC。我就喜歡干這個，特別高興，特別平靜和滿足，因此覺得自己的人生就有條理了吧（笑）。”

《楊絳自傳》

“你看了不覺得是90歲，而是個孩子寫的，特別純真。我覺得越是簡單的話越是有哲理的話，化繁為簡嘛。”

填滿心靈黑洞的牛仔褲

“我最愛穿也最愛買的是牛仔褲，有一百多條吧，但我穿起來沒人覺得它們有什么區(qū)別，但我會一條一條跟他們說：看，這里多了一個扣子，那里多了一條拉鏈……我知道它好在哪兒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