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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是2007年9月20日（農(nóng)歷八月初十）中午兩點左右去世的。我們按照老家的風俗為他發(fā)喪，那三天里，我們很嚴肅很正統(tǒng)地為他哭靈、守靈、送靈。為了記住那特殊的日子，記住那民俗民情，我特意記下了這些文字。 哭靈 2007年9月20日中午兩點左右，接到化民一個電話，說公公沒了。盡管公公因肺癌早就很虛弱了，但我們感覺他不會這么快就離開我們，乍一聽我的眼淚止不住流個不停，丟下手頭的活，一刻不停地往家趕，公公的樣子老往腦子里晃，哭了一路。 一進家門，家人看到我們一齊大聲哭了起來，我和化民趕緊爬在公公靈前喊著爹…爹…地大聲哭起來。公公穿戴整齊，安靜地躺在床上。一雙嶄新的軟底布鞋，雪白的棉襪子，把一雙腳收拾得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攏在一起，一根麻繩把兩個腳脖子牢牢地捆住（怪不得電影上看到的僵尸都是那樣“壹蹦壹蹦”地，或是“飄飄游游”地飛）。他靜靜地躺在那里聽我們哭。也許像有人說的那樣，他的靈魂正在空中，向下清清楚楚地看著我們呢，只是在這用久了的肉體上脫殼了。我可不能讓公公不高興，得表現(xiàn)好點。但是我不會那樣大聲地嚎，或者像唱催眠曲一樣幽婉的哭聲里配上悼念的詞，我也認為那樣才像一回子事。在農(nóng)村誰家死了人不都那樣哭呵？我很想那樣。有意試了試，不行，只好還是照自己以前的哭法去哭。實打?qū)嵉?，無聲無息的。但幾次下來，我發(fā)現(xiàn)這樣只下雨不打雷，我會堅持不到出殯就暈過去了，因為這樣哭過幾次腦袋就疼痛難忍。不行再學學，反正有人吊孝，我們就得哭，練的機會還多。我開始有意識地喊著爹…爹…地哭，但總是顧了喊就顧不了哭，顧了哭就顧不得喊，無論哭還是喊聽起來都不倫不類，像母雞學打鳴一樣總是四不像。在鄉(xiāng)下人眼里，誰能哭﹑會哭就會得到表揚，說孝敬懂事，像我這樣夾在人群里，肯定會被人指指點點，我不愿意那樣。不愿意就得大聲地﹑使勁地哭，可再使勁也只是“嗚-嗚-”的不響也不亮，我很自卑。這么一哭一急，嗓子也開始啞了，更沒聲音了。我很沮喪。像一個不懂事的小女生灰溜溜的，再看看周圍的家人，好像都不愿意答理我似的，但相信公公是個明白人，他一定能原諒我。 照鄉(xiāng)下的風俗，人去世的當天傍晚，晚輩得去燒倒頭紙，我們按輩分﹑年齡排好隊，一路哭著來到村外一個交叉路口跪下，有主事人提著一籃子紙錢，開始“壹張壹張”地燒，嘴里念念有詞，他是在和死去的人或者是陰間的主事人說話，我也聽不懂。燒完紙后我只管跟著大家轉(zhuǎn)頭又哭著往回走。夕陽西下，天上還有霞光。等主事人發(fā)話，我才又回市里照顧上高三的兒子。 守靈 這是2007年9月21日，公公去世的第二天。 我在租住的小屋里，看起來一切正常。我怕影響兒子的情緒，沒敢過早告訴他。早上，兒子和往常一樣去上學，我買了菜，去理了個發(fā)（鄉(xiāng)下有個規(guī)矩，父母去世，自埋人那天算起子女三個月不能理發(fā)，我必須做準備）。回來收拾東西，做午飯，給兒子請假，午飯后，我悄悄告訴兒子，爺爺不行了，我們得馬上回家。 下午，單位的小于﹑小宋把我們送回家。門口已經(jīng)掛上了雪白的紙嘟嚕，幫忙的鄉(xiāng)鄰也來了不少，化民姐弟八個加上嫂嫂全都披麻戴孝，孝衣孝帽大得把整個人包裹得只能在臉上辨別你我，叔伯姐弟九個，以及幾十個孫男弟女都按輩分戴了不同大小的孝帽，一片白。這場景不容你不傷感。我先看望了婆婆，她還在不停地抹眼淚。我把她的手放在我的兩個手中間，緊緊地攥著，我認為她感覺到了溫暖和安慰。接下來我也穿戴上臃腫的孝衣孝帽，跪在公公的遺體前面陪靈。所謂陪靈，就是男的在右，女的在左，陪著去世的人。主事的人酷似《巴黎圣母院》里那個敲鐘的老人，神態(tài)嚴肅地守在大門口，一有男客吊孝，他很認真地敲兩聲鼓，家里的男人開始哭；有女客吊孝，敲一聲鼓，女的開始哭。敲完鼓，那人手提裝著白紙的竹籃，不緊不慢地走到靈前，點燃一張紙，吊孝人來到靈前或磕頭或鞠躬，有的也哭幾聲，起來拱拱手，作個揖，掉頭便走，那敲鼓人再敲一聲鑼，家人便可以止住哭聲。但我們往往是再哭上一會兒才停下。人多的時候我們就得不停地哭。樸實無華的農(nóng)民做這一切的時候，很認真很莊嚴，像演一部古老的電影，舉手投足都一點也不敢馬虎。公公被裝在一個玻璃棺里，冰鎮(zhèn)著，身上蓋著一個藍花蒙單，只看到他的輪廓。我兒子第一次經(jīng)歷這樣的事，看著這一切，他哭個不停。 晚上六七點鐘，我們一對人馬又浩浩蕩蕩地到村口燒倒頭紙。鄉(xiāng)下的天空很純靜，一抹晚霞好看地點綴在西邊的天空。我們的哭聲在曠野里傳得很遠。和第一天不同的是，人多了許多，并且都已披麻戴孝。 這一夜我們都不準備睡覺了，因為十二點要給公公送盤纏，明天凌晨四點得去縣城殯儀館火化，何況今晚是男人守靈的時間，亂哄哄一片，沒地兒睡，也沒睡意。 守靈，就是要晚輩男人一夜看守靈堂，主要是看著從外邊跑進來的貓，不讓貓抓了死人的臉。因為這一夜，死人是露著臉的。夜幕降臨了，整個村子都靜靜地睡了，我們坐在院子里，隱隱地看到房子上，墻頭上“滋溜滋溜”亂跑的貓，它們是靠嗅覺尋來的？還是另有玄機，我是說不清的。 （未完待續(x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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