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愛讀陸游的《釵頭鳳》,從小就愛上了陸游。 愛他是一個胸中有大義的愛國詩人,愛他是一個心中有深情的真心男人――說句老實話,這樣的男人真不易得。 想起了英國當代詩人西格夫里·薩松的一句名言:“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這句話譯成中文,它的意思大致是:“我心中有猛虎在細嗅薔薇。”陸游的心里,就既有猛虎,又有薔薇。 說他胸中有猛虎,是因為他誓以畢生作抗金復土之一搏,除此之外,心無他物;執(zhí)此一念,他甚至連作夢都不肯須臾忘懷,如《異夢》: 山中有異夢,重鎧奮雕戈。 說他心中有薔薇,是因為他一生對被迫休棄的愛妻唐婉耿耿于懷,衷情不改,執(zhí)此一愛,他甚至在垂老之年都不肯釋懷,如六十歲時所做《沈園》(二首選一)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做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柳老花歇,人老情消。但放翁卻一如繼往,深情不泯,再吊遺蹤,潸然泣下,此情此景,能不感人至深! 六十三歲時,又做《菊枕》(二首選一)詩以追懷往事: 少歲曾題菊枕詩,殘篇蠹稿鎖蛛絲。 人間萬事消磨盡,只有清香似舊時。 菊枕乃唐婉所做,當時二十歲的陸游就曾詩記其事;然而,四十三年過去,往日詩稿早已蛀跡斑斑,塵封蛛鎖,但放翁心中的情愛卻依然如故,“清香似舊”,此心此意,能不令人肅然而生敬意乎! 面對強金,陸游心中有雄兵百萬,鋼鐵意志;面對唐婉,陸游心中有柔情萬種,春風情懷。所以,在我看來,在陸游的心中,也有一只猛虎于低徊婉轉(zhuǎn)中深情地細嗅那支美麗的薔薇。 如此,我們再來看陸游的這首《釵頭鳳》,也就不難理解個中滋味了。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墻柳。”色彩是明麗的,情意是纏綿的;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心情是矛盾的,思緒是紛繁的;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情緒是低迷的,情感是痛楚的; “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希望是渺茫的,意念是理智的。 在這里,你看得到那個“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guān)”的雄將么?豪情,自有萬丈;柔腸,也堪寸斷――這,就是陸游! 如此,每讀他的《劍門道中遇微雨》,總想伏地低泣不已: 衣上征塵雜酒痕,遠游無處不消魂。 何處征塵?何雜酒痕?遠游何地?為何消魂?詩人何堪?偏入劍門! 陸游啊,陸游,你是個讓我心痛的男人! 為此,我將唐婉的和詞抄來奉上,以作結(jié)束: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欲落。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倚斜欄。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雨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悲歡。瞞,瞞,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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