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浪跡的心湖光一樣明亮馬力

吳音漢韻 2010-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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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浪跡的心湖光一樣明亮

一座湖，青海湖。
日月山上的雨霧飄到這里，忽然散去，金子似的陽光燦亮地散瀉，落在這個一路默禱、緩緩磕著長頭的藏族青年身上?？拈L頭是一個莊嚴(yán)的儀式：兩臂高揚過頂，像擎起深深的祈愿，又猛然落下，雙掌在胸前虔誠地一合，恍如捧住一個喜降的允諾，手里的木板碰出清脆的一響，身子就蛇一般平伏于地……每一俯仰，仿佛都在踐行同神佛的某種契約，靈魂亦在墜落和升騰之間完成洗禮與凈化，且在漫長的拜懺中感受生命的苦樂。
他沉著目光，臉上不浮笑容，晶細(xì)的汗珠在額頭閃閃發(fā)亮，又涔涔滴落在淺赭色的衣帶前。他在站定的那一瞬，仿佛一尊圣徒的雕像。他擁有高原的陽光、空氣和清風(fēng)，盡管秋草開始萎黃，他的心田正茁長一片瑩綠——他人難以言詮的玄思。印著朝拜者長長身影的湖岸，公路寬直，一輛雙輪的老式木車載滿發(fā)舊的用具，忠實地跟在后面。拉車女人頭上的綠巾遮去大半個黝亮的臉。還有兩個黑瘦的孩子追在車邊。
是他的妻兒。
湖岸漫漫，一家人繞而敬祈，走累了，便會擇取路邊的草灘搭起帳篷住下。全家矚望閃爍的夜星，如同仰瞻遙遠(yuǎn)的太陽，便會含著舒心的微笑，在水草清甜的氣息中睡去，靈魂悠悠飄入夢里的天國。
磕頭青年的雙眼靜若一汪湖，圣潔的藍(lán)色中，佛祖的慈顏如一朵五彩祥云，渺渺浮升。
精神出沐，清潔而高貴。
宗教氣息彌漫，電流一般擊穿所有幻想。流云、山影、閃動的草葉、疊卷的浪花，披覆熾亮的陽光，像穿上色彩的盛裝，天花亂墜，充滿玄異的力量。是潛含神靈的某種喻示嗎？
秋風(fēng)吹過一陣顫響，隱隱約約。是從河湟谷地飄來的塔爾寺的悠長鐸音。
天地之際響徹佛國的清梵。
我仰觀高原炫目的太陽，心里格外透亮，就魚一般游進(jìn)湖的深處。我不是口誦佛號的僧侶，我只是以詩心來體貼這座圣湖。
青海湖貼著天。比起秀媚的西湖，也更荒曠些。油菜花方才落盡，金燦之色只好留待來年去賞。一片片青稞轉(zhuǎn)黃了，農(nóng)人剛剛開鐮。湖灘平展，雨后的淺草泛出淡淡的綠。氈帳近處，牦牛和綿羊閑舒地踱移，隨意而溫馴。湛澈的湖水靜凝著，成為一個藍(lán)色的平面，同青碧的蒼穹連作一片。明艷的色彩不只皴染自然，也映亮我的精神。
石乃亥的牧民轉(zhuǎn)場了。馬背上的藏族婦女，紅巾黑袍裹嚴(yán)周身，趕著成群的牦牛朝湖草更茂處遷去。把“逐水草而居”這句老話用在這里，真是得當(dāng)。
在隴中酒家吃罷體大的湟魚，就駛上去鳥島的路。天涼，人影的稀疏更襯出四野的荒寂。秋草搖兮花零落，而此番景況恰叫人把形容落在原始自然這幾個字上面。鸕鶿島其實是一塊出水的礁磐。這個季節(jié)，鳥少，斑頭雁、棕頭鷗和鸕鶿還能看到數(shù)只。每一飛翔，“都散布著我們欣賞優(yōu)雅與妍美時所感到的那種舒暢，那種陶醉”（布封語）。湖天悄寂，最適宜獨游者靜歇默想。一片山，一片水，暫時隔斷同外面的聯(lián)系，也消盡太多的憂煩、塵慮、困惱。沒有飆風(fēng)，沒有驟雨，魂魄在明澈的湖光中翔泳，閑逸的情緒便是這一汪湛凈的湖水，不皺微瀾。從它粼粼的波漪間，我望清自己真實的面影，甚或?qū)幪竦男?。這樣的湖景是同我的氣質(zhì)相諧的。我渴望將久囚塵俗的心靈安頓在這里。四周擁滿未凋的草木，憩身此間，精神永遠(yuǎn)是鮮潤的。
消磨時間也是一種享受，如盧梭說過的“沉浸在沒有明確固定目標(biāo)的雜亂而甘美的遐想之中”，體現(xiàn)了人與自然的合一。我不是來島上考察鳥類的生物學(xué)家，我只是一個漫游者。如同“蜜蜂從花中啜蜜”，看天，看地，聽鳥的鳴囀，聽浪的唏噓，讓山水的妙籟在心底繞響，是我之所愿。我的目光只有在浪花騰躍和鳥翅滑落的瞬間才會盈盈閃亮，我的心靈只有在日光的親撫與水色的映照中才會歌唱。飛鳥銜起一束陽光、一朵輕云，在臨水的峭壁上做著生命的舞蹈。這是何等撩人的詩意??！我剛剛靜息的心，又隱隱地泛起微思，在草葉簌簌的低響里去追覓遠(yuǎn)飄的夢魂。
布哈河涌著從祁連山融化的雪水，漫過灘岸的大片濕地，注入青海湖。我踏著水浪的清音，在豐沃的草野中穿行。又遇見那些轉(zhuǎn)場的牧民。他們揚手天空，仿佛恣情揮灑著陽光，蹄下的煙塵里是飄飄的長襟。草場為各戶的柵欄圈起，遠(yuǎn)近散落著一些氈房和泥壘的圈墻。車過，驚起草間一群群雛雁，把輕靈的飛影印在寥廓的天空。出孵未久的它們，能夠飛往遙遠(yuǎn)的南方嗎？
起風(fēng)了，平滑的水面上，一浪推過一浪，濺濕湖鷗的翎翼。極目處是淺赭色的祁連山，高巔久積著白云一般的雪。湖天迸射太陽堅硬的光芒，炫惑我的視感。如此清澄的景物好像是由我在夢中浮想出來的，給人的全是明朗歡樂的情緒。隱匿的暗角消失了，心靈不再被灰垢遮蔽，也不會勾起一絲凄酸的回憶，且讓浪跡的心湖光一樣明亮?；糜X和實境之間橫亙的那道界線，宛若霧中的影像。這是一種美麗的模糊，而我的心靈全被幸福的感覺充實。畫似的風(fēng)景在我這里衍為一種精神性的存在。蝶臥花心，我又尋到了靈魂的歸憩處。
暖紅的霞彩是繆斯印在天邊的吻痕，神祇終于泛出夢似的微笑。過剛察，越金銀灘，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