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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廣:被大業(yè)壓垮的一代雄主!

 綠茵斗秀場 2009-05-04

楊廣:被大業(yè)壓垮的一代雄主!

他是一個聰明、熱情、熱愛生活的人,更是一個事業(yè)心極強的男人。如果在大業(yè)五年“及時”去世,隋煬帝就會成為中國歷史上功業(yè)最顯赫的帝王之一。導致他身敗名裂的主要原因,是成為“子孫萬代莫能窺”的千古一帝的雄心催促他把車開得太快,終于車毀人亡。

 

如果以不帶任何偏見的眼光來看隋煬帝的這兩項政治構思,我們不能不承認楊廣當政時的作為確實是雄才大略的構想。

 

  然而,在古代史家眼里,這些舉動正是隋煬帝的罪惡紀念碑。

 

  隋煬帝修建東都的理由在他的詔書中說得已經(jīng)很充分了。這篇全文載于《隋書》的詔書論證充分、言辭得體,十分明確地從地理、經(jīng)濟角度說明了遷都的必要性??墒乔в嗄陙?,這篇詔書都被視而不見,隋煬帝的高瞻遠矚被后世史家解讀為神志昏亂。比如《資治通鑒》即采用野史的說法,認為隋煬帝修建東都是因為聽信了一個術士的一句胡言亂語:

 

  隋煬帝剛剛即位,術士章仇太翼對他說:“陛下是木命,居住在西方不祥。讖語有云:‘修治洛陽還晉家’,所以陛下應該修建洛陽為首都。”隋煬帝深以為然。……下詔于伊洛建東京。

 

  而修建大運河的理由,被曲解得更為可笑?!堕_河記》稱,由于“睢陽有王氣”,隋煬帝為了防止此地造反,鑿穿“王氣”,遂興此大工。另一種更為流行的說法是,楊廣此舉,僅僅是為了方便到南方游玩。

 

  楊廣地下有知,一定會不解這些歷史學家究竟與他有何深仇大恨,如此不放過任何一個誣蔑他的機會。

 

  其實,歷史學家們與隋煬帝沒有私仇,他們有的是公憤。因為在他們看來,繼“不守名分”之后,楊廣又犯了第二個大錯:“多欲好動”。

“欲”在中國人眼里是一個充滿邪惡氣息的危險詞匯。在它充滿渴望和張力的外表背后,潛伏著不可預知的懲罰和災難。在中國文化中,時刻標識著對“欲”的警告:

 

  酒是穿腸的毒藥,色是刮骨的鋼刀,氣是下山的猛虎,錢是惹禍的根苗。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fā)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

 

  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懸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的分歧從某一個角度來說就是貧窮文化與富足文化的區(qū)別。希臘—羅馬文明產(chǎn)生的背景是富足而不是貧窮。貿(mào)易船隊源源不斷地從海外給希臘帶來巨額金幣,而羅馬帝國則靠對外擴張來攫取驚人的財富。富足的經(jīng)濟背景使他們對生活的看法與當時的中國人截然不同。西方文化肯定欲望。希臘人主張人在有限的年華里應該大膽地追求享樂。他們不吝于建筑豪華的浴室,聘請最好的廚師,購買許多奴隸來服侍自己。他們花巨資建起容幾萬人的劇場,為市民發(fā)放看戲津貼。羅馬人則有比希臘人更大的競技場、斗獸場、公共浴室與神廟。這些建筑大多以大理石建成。羅馬人似乎生來就為了享受,他們每年的節(jié)日加起來長達三個月。公元106年,圖拉真在羅馬城慶祝達西亞戰(zhàn)役勝利,慶祝活動居然長達一百二十三天。在西方文化中,欲望是快樂的源泉,是人生的動力,是豐富這個世界的畫筆。

 

  而中國文化是世界上最恐懼欲望和敵視欲望的文化之一。中國文化的底色是貧困,數(shù)千年來一直在貧困和人口壓力中掙扎的這片土地確實承載不起太多的欲望。荀子說:“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無爭。爭則亂,亂則窮。”和羅馬人提倡消費主義相反,為了“牢籠天下、防止競爭、預防混亂”,也為了讓更多的人能夠維持最基本的生存需要,這片土地產(chǎn)生的圣人只能提倡一種節(jié)欲的人生觀。朱熹斷然說:“飲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也就是說,滿足自己的溫飽是一個人的權利。不過,在達到溫飽之后還奢求美味,那就屬于罪惡了。

 

  確實,在物質供應持續(xù)匱乏的情況下,最高統(tǒng)治者的政治舉動經(jīng)常會給天下蒼生帶來巨大的痛苦。帝王們營建宮室、四出巡游、奢侈浪費,背后的代價常常是民不聊生、轉死溝壑。中國歷史學家據(jù)此認為,一切與皇帝的“欲”和“動”相關的事情,都是巨大的危險。“游觀”、“田獵”,這些離開皇宮的事情,都是皇帝的大忌。從春秋戰(zhàn)國時候起,我們就不斷地讀到勸諫君主遠離游獵、停止興作的著名文章,比如《子虛》《上林》之賦,以及魏徵的《十思疏》。“改革”、“興作”在中國文化中,都是極其危險的詞匯。貧困文化是一種沒有進取心的文化。對大部分中國人來說,政治的精髓是保持穩(wěn)定,穩(wěn)定高于一切,省事優(yōu)于一切,“清靜無為”是最高的政治追求。如果能把社會束縛在固定的軌道上,使天下世世代代一成不變地按照圣人規(guī)定的禮法原則運轉,那是一個王朝最理想的政治狀態(tài)。現(xiàn)實即使千瘡百孔,多一事也永遠不如少一事,拖延和不作為是保證危機不爆發(fā)的最好辦法。不興革,忌擾民,是傳統(tǒng)政治的一個重要原則。 

 

在這種文化背景下,做皇帝的一個主要任務,就是熄滅自己體內(nèi)的欲望,抑制住四肢好動的沖動,“端居垂拱,面南而治”??鬃诱f:“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然而,楊廣卻不這樣認為。事實上,在楊廣看來,父親最大的功績是給他留下了一個異常富裕的統(tǒng)治基礎。在父親的辛勤聚斂下,在他登基之際,大隋王朝的財政實力居歷代之冠。蘇軾稱:“漢以來丁口之蕃息與倉廩府庫之盛,莫如隋。”《通典》記載文帝時天下富足情況時說:“隋氏西京太倉,東京含嘉倉、洛口倉,華州永豐倉,陜州太原倉,儲米粟多者千萬石,少者不減數(shù)百萬石。天下義倉,又皆充滿。京都及并州庫布帛各數(shù)千萬。而賜賚勛庸,并出豐厚,亦魏、晉以降之未有。”到隋文帝末年時,“計天下儲積,得供五六十年”。

 

  從小錦衣玉食中成長起來的楊廣對財富的看法與父親不同。在父親看來,最重要的是如何把財富聚斂起來。在楊廣看來,更重要的是如何把這些錢花出去,并且花得漂亮,花得值得。

做皇帝的感覺真是太high了,藩王雖然也權力巨大,卻根本不能與皇帝相比?;实凼翘煜氯f物的主人,是人間的上帝。坐在龍椅上,一個人幾乎可以實現(xiàn)他身體內(nèi)所有的欲望,不管這個欲望多么富于挑戰(zhàn)。在即位后的前幾年,楊廣每一天都是在興奮中度過。雖然他以前也以精力充沛著稱,然而權力這劑興奮劑讓他的精力又提高了一倍,夜以繼日的工作絲毫也不使他感覺疲倦。雖然每天睡得很少,第二天醒來后他仍然精神抖擻。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開到了最高擋的馬達,思路異常清楚,反應異常迅捷,想象力、創(chuàng)造力異常出色,一個又一個想法爭先恐后去跳進大腦,千萬條思緒如同飄云般迅速掠過。

 

  幾十年的隱忍過去了,他現(xiàn)在要的是盡情享受。權力對他來講就是最大的享受。用自己的意志來任意改造河山,在他來講是一種如同藝術家在畫布上淋漓潑墨般的超級享受。事實上,只有揮動巨大的權力之柄,才能帶來與他的身軀相適合的運動量。所以,不管任務多么繁重,他從來不會皺眉頭。除此之外,作為中國歷史上興趣最為廣泛的皇帝,他決不放過世界上所有的新奇和美好。他擁有世界上最好的味蕾,最敏銳的耳朵,最挑剔的眼睛,最洶涌澎湃的欲望。作為上天的寵兒,他到這個世界上來的目的,就是享盡生活的瑰麗和壯闊。

 

  他現(xiàn)在可以做一切他喜歡做的事。事實上,他也幾乎做了所有他想做的事。他是中國歷代帝王中最熱愛旅游也是唯一一個到過西部的人。他率十幾萬大軍穿越海拔近四千米的祁連山大拔斗谷,飽覽了由雪山、草地、浩瀚無垠的荒漠構成的西部風光。他從小就對自動裝置十分感興趣,登基之后,他令人建造了一座裝有許多自動裝置的圖書館。這個圖書館一共十四間,所有的房門、窗子及窗簾都安裝有自動裝置。當人進入時,門會自動開關,窗簾也會自動開合。他還命人制造過一個機器人,模仿自己一個寵臣的模樣,“施機關,能起坐拜伏”。他對外部世界充滿了好奇,“召募行人,分使絕域”,遣使遠至中亞、波斯等地,了解那里的風土人情。對南方煙波浩渺的大海他也十分神往,曾三次派人前往那時還是未知島嶼的臺灣探險。(袁剛《隋煬帝傳》)

 

  他經(jīng)常冒出奇思異想。他聽說吐谷渾的波斯馬放牧在青海草原,能生龍駒,一日千里,就入雌馬兩千匹于川谷以求“龍種”,后“無效而罷”。就像黃仁宇所說:“如此作為,縱是為傳統(tǒng)作史者視為荒誕不經(jīng),今日我們卻從此可以揣測他富有想象力,也愿意試驗,并且能在各種瑣事間表現(xiàn)其個人風趣。”(黃仁宇《赫遜河畔談中國歷史》)

 

  然而,上述的每一件事,都令后世的史臣們搖頭不已。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好奇心”、“探索欲”、“創(chuàng)造力”、“新鮮事物”等詞匯都不是正面的。它們與另一些可怕的詞匯緊密相連:“不安分”、“破壞性”、“顛覆”。

 

因為有錢而且有閑,希臘和羅馬貴族才有多余的精力來發(fā)展自己多方面的興趣,靜靜地坐在莊園里進行學術研究,在求“實用”之上來“求真”,從而發(fā)展起“奢侈”的西方科學和哲學。因為對財富的毫不諱言的熱衷,才有了西方人的擴張心態(tài)和進取精神。因為受“欲望”的蠱惑,在“省力”、“好玩”的推動下,西方的科學技術才不斷發(fā)展。

 

  而在中國,作為一個皇帝,“興趣廣泛”絕對是壞事。富足文化與貧窮文化的差別之一,就是好奇心在富貴文化中有正大光明地存在的權利,而貧困文化認為基本生活需要之外的東西都是無益的。在今天看來,作為少有的對技術改進與發(fā)明提供大力支持的皇帝,楊廣統(tǒng)治期間是中國歷史上為數(shù)不多的工匠與技術專家們可以大展才華的黃金時期。大運河、趙州橋等著名工程即在此期間完成,而玻璃、可攜帶式水漏計時器等后來得以廣泛應用的發(fā)明,也出現(xiàn)于此時。然而,在傳統(tǒng)文化中,那些技術與發(fā)明都被認為是“奇技淫巧”。所謂“奇技淫巧”,就是超出了人們基本日常需要的精巧工藝品。就如同吃飽是天理,吃好是人欲一樣,能滿足實用是天理,追求省力好玩就是人欲了。在實用主義的中國人看來,這種“無用”僅僅是滿足人們智力和好奇心需要的東西,是沒有任何價值的。雍正皇帝的觀點代表了大部分中國人的看法:“于器用服玩之物,爭奇斗巧,必將多用工匠以為之。市肆中多一工作之人,即田畝中少一耕稼之人,此逐末之所以見輕于古人也。”(《清世宗實錄》卷七五)

 

  而楊廣對外部世界的強烈興趣則更為不祥。如同中國的地理環(huán)境一樣,中國文化是一個封閉自足的體系。大至天宇,小至塵埃,一切都已經(jīng)有了圣人給出的板上釘釘?shù)慕忉?。從根本上說,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新鮮事物”。一切探險、好奇,唯一意味的就是“浪費”、“不安分”、“危險”。所以,中國文化提倡的是“父母在,不遠游”,是“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是“百動不如一靜”。

 

  史學家認為,楊廣的欲望是危險的火種,必將燒毀王朝的前途。 史家對楊廣的非議并非全無道理。應該說,顯赫的功業(yè)并不能掩蓋楊廣政治中的致命缺點。就像史家一再提示人們的,他身上有著太多貴公子的氣息。

 

  那個曾經(jīng)刻意以儉樸示人的王子被時間證明是歷史上最講究排場的皇帝。事實上,楊廣最瞧不起父親的,就是他那守財奴般的節(jié)儉。豪奢是錦衣玉食中長大的人的天性。沒有幾十道山珍海味擺在面前,在楊廣看來就不叫吃飯。不修建覆壓數(shù)里、隔離天日的宮苑,在他簡直就沒法游玩。沒有幾十萬旗幟鮮明的軍人跟從,那簡直就不能叫出巡。在政務之余,楊廣又創(chuàng)建了由三萬六千人組成的巨大儀仗,“及輅輦車輿,皇后鹵簿,百官儀服,務為華盛”。(《資治通鑒》卷一百八十)每一次出巡,他都要由這衣飾絢麗的三萬六千人前呼后擁,后面還要攜帶十余萬甲胄鮮明的龐大軍隊。

 

  也許是文人氣質的體現(xiàn),他對形式非常迷戀。形式對他來講主要是能力、威嚴、與眾不同(與眾多帝王不同)的體現(xiàn)。在內(nèi)心深處,他覺得只有這樣前無古人和近乎完美的巨大、煊赫、雄壯,才能配得上他這個古往今來最有才華、最富雄心、最高瞻遠矚的皇帝。端坐在形制奇特、高大華麗的輦車中,俯視道路兩旁數(shù)十百萬官員百姓在帝王的威嚴前匍匐戰(zhàn)栗,他心安理得。

 

  毫無疑問,大業(yè)前期,他是整個大隋帝國,甚至是整個中國歷史上最幸福、自我意志最舒張的人。他絕不委屈自己,不守陳規(guī)陋習,絕不浪費自己生命中的一分一秒。他活著,就是為了把自己的雄心最大化,把自己的快樂最大化。他是真正的“天之驕子”。然而,年輕皇帝很少想到,他“自我實現(xiàn)”、“燃燒生命”,把自己變成一個“大寫的人”的過程,是建立在老百姓們的血汗之上的。帝國的百姓越來越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們不關心國家大事,不了解新的政治高層的雄心與藍圖。他們只知道換了皇帝之后,勞役負擔一下子加重了。 

 

在皇帝快節(jié)奏的工作帶動下,國內(nèi)的幾項大工程都在大干快上,“多快好省”。周長近六十里的新都竟然僅僅不到十個月就出現(xiàn)了輪廓,而大運河的一期工程通濟渠用時更短,這段千余里長、四十步寬的河道,僅用了一百七十一天?。▌⑸讫g《細說隋煬帝》)

 

  我們完全可以想象在楊廣的峻急嚴厲之下,大臣們會采取什么樣的手段來完成任務。為了獲得皇帝的嘉獎,營建東都工程負責人把民工分為三班,晝夜不停。修治運河督工更急,男人在工地上干活,女人也被征發(fā)來負責炊制伙食。本來政府規(guī)定每人每年參加勞役最多一次,時間最長不超過一個月,然而大臣們早已經(jīng)開始一年兩次,甚至三次地征發(fā)民工。嚴格的工期要求,以打罵為主要手段的嚴厲監(jiān)工,長時間、超負荷的勞動,惡劣的伙食,加上醫(yī)療、勞保設施的缺乏,已經(jīng)導致大批民工生病甚至死亡。史書所載“僵仆而斃者十四五”,“死者十五六”(《隋書·食貨志》)當然是夸大其詞,但相當高的死亡率是不可避免的。

 

  在錦衣玉食中成長起來的人觀察世界的角度是有盲點的。在醞釀規(guī)劃時,楊廣考慮了財政平衡、物資儲備、技術難題,卻獨獨沒有考慮那些提供勞役的底層民眾的承受能力。從出生開始,楊廣視力所及,都是奇珍異寶、雕門繡戶;所交游的對象,都是王公貴族、名爵顯宦;所關心的事情,都是軍國大事、人事升遷。他的生活圈子從來沒有踏出過貴族圈一步。僅僅是在打獵途中,他遠遠望見過普通民眾居住的低矮草屋,卻從來沒有產(chǎn)生過進去看一看的興趣。在眾人呵護下成長起來的人心中往往過多地裝著自我,給其他人留下的位置太少。那些骯臟、“愚蠢”的底層人,在楊廣眼里和他們這些貴族根本不是同一類物種,他們存在的意義僅僅是給他們提供糧食、布帛和勞動力。他認為免除這些民工家庭的國家租稅,就已經(jīng)是浩蕩的皇恩。面對大臣們奏報上來的民工死亡率過高的奏折,楊廣只是用眼角淡淡一掃,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每一個雄才大略的帝王的豐功偉績都是建立在平民百姓的巨大付出上,歷史就是這樣寫成的。

幸運之神并沒有被他那風馳電掣般的進取速度甩下,到現(xiàn)在為止仍忠心耿耿地跟在他身邊。自古及今,沒有哪個帝王的事業(yè)進展得如他那樣順風順水。從即位起,大隋天下連年豐收,諸項大工程都進展神速,隋帝國在楊廣的領導下“凱歌行進”,皇帝的廢寢忘食、百官的辛勤工作與老百姓的巨大付出見到了效果。大業(yè)五年,他迎來了碩果累累的收獲之年,剛剛年屆四十的皇帝喜事連連、春風得意:一座嶄新的都城奇跡般地聳立于中原,這個新城周長六十里。規(guī)劃大氣,氣宇不凡。宮城內(nèi)殿閣高聳,金碧輝煌;洛陽市里甍宇齊平,外碼頭上舳艫萬計,整個城市榆柳交陰、通渠相注。楊廣正式命其名為東京。

 

  大運河的巨型工程已經(jīng)接近尾聲。兩千里的運河已經(jīng)將黃河和長江溝通,這是有人類以來從沒有實現(xiàn)的奇跡,它必將成為全國經(jīng)濟價值最高的黃金水道。

 

  朝廷設立的國家圖書館藏書達三十七萬卷,創(chuàng)中國歷代之最,楊廣親自主持編纂圖書三十一部,一萬七千卷??婆e制正式確立,大隋文治成就顯赫。

 

  也就在這一年,隋朝大軍攻滅西方強國吐谷渾,在其故地設置了鄯善、且末、西海、河源四郡,正式將西域東南部地區(qū)納入了隋朝版圖之內(nèi)。自漢武帝以來,還沒有人立過如此輝煌的武功,隋朝疆域擴大到極點。

 

  已經(jīng)連續(xù)四年大赦天下,多次普免錢糧,可是財富仍然滾滾而來,人口不斷高速增長。這一年的統(tǒng)計數(shù)字匯報上來,隋朝疆域共有五百九十個郡、一千二百五十五個縣,朝廷控制的民戶達到八百九十萬戶,全國統(tǒng)計出的人口四千六百零三萬人。《資治通鑒》說:“隋氏之盛,極于此矣。”

 

  要明白這個數(shù)字意味著什么,只要與號稱中國第一盛世的“貞觀之治”做一下對比就可以知道了:“貞觀時代的田地開墾量只有隋代的三分之一弱,貞觀十七年的戶口不到三百萬,還不到大業(yè)年間的一半。”

 

面對著大臣們送上來的連篇累牘的贊美和歌頌,楊廣心安理得。撫摸著自己胳膊上仍然年輕的肌肉,他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秦始皇只留下了長城,他卻將給后世留下功在萬代、遠比長城更有實用價值的大運河。漢武帝遠通西域,可是卻從來沒能把青海變成帝國的一部分。隋帝國的人口數(shù)量,已經(jīng)創(chuàng)了歷代之冠,國家財政實力也遠過秦漢……到現(xiàn)在為止,他已經(jīng)可以算是歷史上最偉大的帝王之一了。在工作之余翻閱史書時,他止不住地經(jīng)常想,未來的歷史學家會用什么樣華麗的辭藻來描繪自己取得的這些成績?

楊廣怎么知道,后世在書寫他的歷史時,幾乎沒有提及這些治績。有的史書甚至故意把大業(yè)五年的統(tǒng)計數(shù)字提前到大業(yè)二年,意即說明這些數(shù)字乃楊堅所創(chuàng)造,與他無關。

 

  歷代史家?guī)缀醢阉械墓P墨都用來描寫他在位期間的一些“花邊新聞”:

 

  他們說,皇帝喜歡排場,愛好新奇,他命令用羽毛給自己三萬六千人的儀仗隊裝飾帽子。為了滿足皇帝的要求,人們拔光了全國幾乎所有鳥類的羽毛。烏程縣有一棵巨樹,高達百尺,頂有鶴巢。人們?yōu)榱巳±销Q的羽毛,要伐倒這棵巨樹。老鶴恐怕樹倒子死,乃自拔羽毛投于地。

 

  他們熱衷于渲染楊廣舉行的游樂活動的奢侈壯觀。說什么隋煬帝召集天下雜技演員“大集東京,閱之于芳華苑積翠池側。有舍利獸先來跳躍,激水滿衢,黿鼉、龜鱉、水人、蟲魚,遍覆于地。又有鯨魚噴霧翳日,倏忽化成黃龍,長七八丈。……”

 

  他們一再強調(diào)隋煬帝給天下人民帶來的痛苦:“東京官吏督役嚴急,役丁死者什四五,所司以車載死丁,東至城皋,北至河陽,相望于道。……”(《資治通鑒》卷一百八十)

 

  相對于生命的短暫,中國人更重視的是聲名的久遠。以何種姿態(tài)進入歷史是每個大人物最為關心的事。從這個角度看,這個世界上最有權力的人也許不是帝王,而是史官。史官們坐在書房里,稍稍偏偏筆頭,就可以化腐朽為神奇,或者化神奇為腐朽。所以,唐代宰相韋安石說:“世人不知史官權重宰相。宰相但能制生人,史官兼制生死。古之圣君賢臣所以畏懼者也。”(《新唐書·列傳第四十》)

 

  史家之所以有如此巨大的權力,是因為中國史學的主要目的不是“求真”而是“懲惡揚善”,“以史為鑒”,“使亂臣賊子懼”。目的決定手段,為了有效地“揚善”和“懲惡”,讓人“感動”或者“恐懼”,就必須采用“典型寫作”的方法,使善惡對比分明、忠奸一目了然,便使人知道愛什么,恨什么,學習什么、批判什么。“典型寫作”的秘訣非常簡單,一言以蔽之,那就是利用信息不對稱的優(yōu)勢,向讀者提供單方面的信息,令讀者“偏聽則暗”,誤以為歷史人物或者是毫無缺點的高大全式人物,或者是從頭壞到底的十惡不赦之徒。這些技巧在隋煬帝神話的寫作中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沒有哪個民族比中國人更重視歷史,從有文字開始,中國歷代都設有史官,中國史書的浩繁,為世界所僅見。然而,也從來沒有哪個民族像中國人這樣在歷史中肆無忌憚地造假:與其說中國古代歷史是一個記錄的過程,不如說主要是一個抽毀、遺漏、修改、涂飾和虛構的過程。

如果明白自己與主流文化氣質有相克,楊廣也許就不會有征服高麗的沖動。如果楊廣把自己的腳步中止于大業(yè)五年,那么他在中國歷史上的形象一定迥然不同。因為如果這樣,“宣付史館”的史料就可以由他自己或者他的后代來選定。

 

  可惜歷史是不可逆的,未來的評價當然不會影響楊廣此時的心情。此時的楊廣無疑沉醉在自己的成功中:這一切似乎可以稱得上奇跡,畢竟他登上皇位才僅僅五年。除了古往今來最卓越的天才,以及上天如同對獨生子那樣慷慨的眷顧,沒法解釋這樣的奇跡。

 

  換了任何其他帝王,都會在這個偉大的歷史時刻停下來歇歇。如果就此罷手,安享自己的統(tǒng)治成果,也足以讓自己留名千古??墒菞顝V卻并不這樣想。一系列成功帶來的興奮讓他的胸口鼓脹得要爆炸,體內(nèi)的精力被更加充分地點燃。與秦皇漢武比肩并不是他的最終目標,他要馬不停蹄地向前奔去,以把他們遠遠甩在后面。他一刻不停地奔向功業(yè)金字塔的頂部:征服高麗。 

 

從即位起,征服高麗就是楊廣的一個夢想。這個邊疆小國一直是個不安分的搗亂分子,經(jīng)常侵略周圍各國。楊堅統(tǒng)治時期,它就曾入侵遼西。隋朝的統(tǒng)一對它來說顯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在隋朝平陳之后,它“驅逼靺鞨,固禁契丹”,積極聯(lián)絡突厥,試圖與突厥等族聯(lián)合起來對抗隋朝。(《隋書·列傳第四十六》)如果不能制止高麗的地方霸權行為,其他國家也會起而效尤,帝國的安全就不能得到保障。

 

  其實,在楊堅時代,征高麗即已經(jīng)成為既定國策,取得了朝野共識。“開皇之末,國家殷盛,朝野皆以遼東為意。”(《隋書·列傳第四十》)

 

  楊堅對高麗的征討因為準備不充分而失敗了。完成父親這個遺愿是楊廣樂于做的事情,雖然對隋帝國來說,這件事其實并不那么迫在眉睫。在文學家、詩人楊廣的政治藍圖中,我們可以看到追求完美、熱愛形式的藝術家特征。遷都與開河是他政治規(guī)劃中的基礎性工程,實行科舉制、發(fā)展經(jīng)濟、安撫突厥、擊敗吐谷渾,是他建筑在這個堅固基礎上的幾間華麗殿宇。而征服高麗,則將成為他“大業(yè)金字塔”的塔頂。在所有的隋朝人看來,高麗是箕子所建的“禮儀教化之邦”,晉末才逐漸從中國分裂出去,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楊堅征服陳朝,并不意味著中國真正獲得了統(tǒng)一,只有高麗回復中國版圖,“大一統(tǒng)”才算真正實現(xiàn)。征服高麗,是楊堅留給他的為數(shù)不多的建立標志性功業(yè)的空白之一。因為對于一個帝王來說,“完成統(tǒng)一”當然是所有勛章中最耀眼的一塊。只有得到了這塊勛章,他“千古一帝”的地位才會變得不可動搖。

然而大業(yè)五年年末,征服高麗的計劃在御前會議上一經(jīng)提出,就遭到了大臣們的堅決反對。楊廣即位以來,大臣們從來沒有這樣異口同聲地反對過皇帝。數(shù)年以來,他們越來越明顯地感到皇帝外表謙恭、內(nèi)心高己卑人,皇帝認為大臣們的智商、才華與自己不在同一水平線上,對他們的建議多數(shù)不予考慮。

 

  但是他們這一次忍不住要力勸皇帝慎重從事。他們贊同攻打高麗,卻反對在此時開始準備。他們已經(jīng)預感到天下騷動的前奏。因為連年興建大工程,不斷巡游,勞役量驚人,老百姓已經(jīng)精疲力竭。由于“役使嚴急,丁夫多死”,已經(jīng)有人開始逃離家鄉(xiāng),到窮鄉(xiāng)僻壤開荒種地,以逃避勞役。有的人甚至自殘手腳,以避征發(fā),謂之“福手”、“福腳”。老百姓已經(jīng)被沉重的負擔逼到了墻角。(袁剛《隋煬帝傳》)

 

  與此同時,攻打高麗需要的準備工作太繁重了。高麗與隋朝相接的緩沖帶上,全是荒無人煙的森林和沼澤,行軍極為困難。運輸和儲備軍糧必將耗費極大的人力物力。另外,要確保收全功,還要建立海軍,水陸并進,這就需要興造大量戰(zhàn)船。疲憊不堪的老百姓無疑無法承受這樣繁重的勞役。一個明智的帝王正確的選擇應該是給百姓三到五年休養(yǎng)生息的時間,然后再圖此舉。

 

  然而楊廣卻根本聽不進去大臣們的勸諫。他工作得太興奮,已經(jīng)患上了“權力欣快癥”或者說是“權力狂躁癥”。這是一個精力充沛的獨裁者容易患的“權力綜合癥”的一種。在皇位上,一個統(tǒng)治者很難對自己的力量形成恰當?shù)姆蠈嶋H的判斷?;\罩一切又缺乏制約的中國式權力,就如同一輛速度極高而又沒有剎車裝置的跑車一樣,很容易超速。在順風順水地一一實現(xiàn)了幾大政治目標后,楊廣已經(jīng)徹底拋棄了即位之初還保存的一絲謹慎,他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叫“困難”,什么叫“不可能”。到現(xiàn)在為止,他的生命一直是一首宏大、亮麗、旋律激昂向上的交響樂。這首樂曲演奏得完美無缺。才華與運氣的完美組合,使他覺得自己擁有無限的力量,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他伸手在平地上一指,洛河邊上便出現(xiàn)一座新城。他大手一揮,吐谷渾那樣強大的國家就被從地圖上抹去。他感覺自己變成了無所不能的神。

 

他不是不知道帝國的百姓已經(jīng)勞累多年,迫切需要休息。不過,征服高麗這個夢想實在太誘人了。“氣可鼓不可泄”,“趁熱打鐵”是他的一貫主張。前幾項大工程的完成,使他對帝國百姓的承受力及官員的動員能力產(chǎn)生了過高的估計。他對大臣們許諾,這是他最后一個重大政治目標。征服高麗之后,他的前期政治夢想全部完成,屆時就可以刀槍入庫,馬放南山,讓老百姓好好歇歇了。到那時,他會在全國組織一個有史以來最大的凱旋儀式,慶祝中國歷史上最大的、最安全的盛世的到來。此時,他希望全國官員百姓,再扛最后一把勁兒,和他一起,一鼓作氣,完成這個千古偉業(yè)。

對于隋王朝的老百姓來說,這最后的任務可不是“扛一把勁兒”那么簡單。據(jù)史學家考證,攻打高麗的兵役徭役量超過了前幾年幾項大工程的總和,達到幾乎全國就役的程度。(袁剛《隋煬帝傳》)老百姓付出的代價過于沉重了:剛剛把大運河修到洛陽,還沒有喘口氣,他們又接到命令,要把運河從洛陽一直開通到涿郡(今北京),以運送軍糧。由于工程浩大,“丁男不供,始役婦人”,也就是說,連婦女都被征發(fā)到工地去揮鍬掄鎬。本已不堪重負,從大業(yè)七年攻高麗進入倒計時起,勞役壓力又驟然增大?!顿Y治通鑒》載:下詔討高麗,命人督工在東萊海口造戰(zhàn)艦三百艘,民工晝夜立于水中造船,自腰以下都生滿蛆,工匠死掉三分之一。又發(fā)江淮以南水手一萬人、弩手三萬人,嶺南排镩手三萬人,又令河南、江南造戎車五萬乘送高陽,命江南民夫運米至涿郡。一時間舳艫千里皆滿載兵甲器物,路上幾十萬人填咽道路,晝夜運輸戰(zhàn)具、糧食,死者相枕,天下騷動。

 

  大規(guī)模的逃亡開始出現(xiàn)了。越來越多的人逃奔到山東、河北的深山大澤之中,開荒自給,一二年間,竟達十萬人之多。這饑寒交迫、朝不保夕的十萬人是一個隨時都會爆炸的火藥桶。

 

  不過,雖然怨聲載道,在高麗戰(zhàn)爭開始前,卻沒有人扯起造反的大旗。全國臣民對高麗戰(zhàn)爭的勝利從來沒有過懷疑。這個精力充沛的皇帝登基以來,所做諸件大事,還沒有失手過。所有人都認為,以大隋今日之強盛,平高麗將像平陳戰(zhàn)爭那樣順利,甚至比平陳還要輕松許多。等到楊廣凱旋,他們就會迎來期盼已久的休息。

 

  楊廣對戰(zhàn)爭結果更為自信。為了迎接他生命交響樂中最華彩的樂章,他做了最充分的準備。高麗戰(zhàn)爭將是他成為“千古一帝”的加冕禮,他精心設計,務求在歷史上留下最絢麗盛大的記錄:大業(yè)八年正月初一,他親率一百一十三萬大軍,號稱二百萬,浩浩蕩蕩地從北京出發(fā)。全部大軍分為二十四路,加上天子六軍,每天遣發(fā)一路,整整一個月,才完成出發(fā)式。從頭到尾,隊伍長達一千四十里!這支隊伍帶著鮮明的楊廣風格:每百人小隊都高舉一面色彩鮮艷的大旗,每部都攜帶軍樂隊,“大鼓、小鼓及鼙、長鳴、中鳴等各十八具,釭鼓、金鉦各二具”,一路旌旗招展,鼓樂齊鳴。(《隋書·禮儀志》)

 

  為了證明出師的光明正大,他在詔書中甚至公布了大軍的具體番號、構成及詳細進軍計劃。為了準備高麗一見大軍即望風而降,仗還沒有開打,楊廣即命每軍設專職“受降者一人”。從洛陽動身前,他已經(jīng)命令官員在金光門前搭建高臺,以備舉行獻俘儀式。

 

  這次出征看起來更像一場規(guī)模盛大的“威懾活動”。這樣的戰(zhàn)爭準備在別人看來無疑有點離奇,不過在楊廣看來卻理所當然。他雖號稱知兵,甚至可謂“身經(jīng)百戰(zhàn)”,其實他所親身經(jīng)歷的戰(zhàn)爭中,幾乎沒有一次硬仗。平陳戰(zhàn)爭,他是最高統(tǒng)帥,親眼看到腐敗至極的陳朝在大軍壓境之下,立刻土崩瓦解,隋朝五十萬大軍幾乎是兵不血刃,就取得了勝利。在平定吐谷渾的戰(zhàn)爭中,也是隋軍的浩大聲勢嚇壞了吐谷渾王,幾乎沒有經(jīng)過戰(zhàn)斗,他們就望風而逃。所以,在楊廣的經(jīng)驗里,對待這樣實力不對稱的對手,最主要的事是做好威懾,軍隊數(shù)量一定要多,軍容一定要壯。如此足矣。一個小小的高麗,在他的威名、才華和運氣面前當然不會有什么抵抗力。

 

然而,高麗戰(zhàn)爭的結果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高麗不是陳朝。這是一個上升期的地方小霸權,骨子里有一股長期戰(zhàn)爭中培養(yǎng)起來的霸悍之氣。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他們深知數(shù)量并不決定一切。面臨百萬大軍,他們居然毫無懼色,趁隋朝大軍行軍遲緩之際早已組織好了防守。隋軍抵達遼東城時,面對的是一個金城湯池般堅固的城市。戰(zhàn)斗經(jīng)驗豐富的高麗人冒死堅守,隋朝幾十萬大軍竟然無計可施。

 

  一個是準備充分、意志堅定,一個是毫無戰(zhàn)爭心態(tài)準備,戰(zhàn)爭的結果可想而知。在堅城之下受阻的隋軍心浮氣躁、氣急敗壞,他們干脆選出三十萬精兵,繞過遼東城,直取平壤,希望與海軍會合,一舉攻破敵國心臟。老謀深算的高麗人將計就計,不斷誘敵深入,佯裝失敗,然后趁隋軍渡清川江時發(fā)起總攻。隋軍大潰,各路軍將爭相逃命?;貛熗局?,隋師糧草盡失,在高麗追兵的追趕之下,病死、餓死、自相踐踏而死者不計其數(shù)。戰(zhàn)后清點,渡過遼河的三十五萬隋軍,回到了遼河以西的才兩千七百人!

 

失敗因為毫無心理準備而更難于承受。望著回程道路兩邊逃兵們?nèi)酉碌能姺w重和枕藉不斷的死尸,楊廣神色恍惚。一直回到涿郡,他也沒有回過神來。

 

  他被這次意外打暈了。自從懂事起,他就沒有嘗到過失敗的滋味。他不知道世界上原來還有“失敗”這個詞,更沒想到這個詞會砸到他頭上。一連半個月,他不言不語,每天躲在自己的大帳里,也不召見大臣。

 

  最讓他忍受不了的是恥辱。是啊,古今中外,可能沒有比這更大的恥辱了:此次出征,隋軍不僅挾帶了規(guī)模龐大的軍樂隊,更邀請了數(shù)個外國藩王隨軍觀戰(zhàn)。楊廣希望用一次輕松的勝利來證明帝國的不可挑戰(zhàn),沒想到在世界面前,他敗得如此難看,如此狼狽!對那些屏息靜氣觀看著這場大戲的臣民們,他更不好交待:他這個“一貫正確”、“英明偉大”、“幾百年才出一個”的偉大皇帝,怎么會犯了如此低級的錯誤!

 

  他有點害怕見到這些外國藩王,他總覺得他們的眼睛里含著嘲諷。甚至面對自己的大臣,他也感覺他們的神色中潛伏著不恭。有生以來,他已經(jīng)習慣了頌揚聲,此時他才平生第一次嘗到了恥辱的滋味。這種滋味是這樣難以下咽!

 

  楊廣的主要性格弱點在這個時刻暴露出來了:一生順境中的他沒有培養(yǎng)出必須的耐挫能力。在失敗的打擊前面,他亂了方寸。他就像一個被一拳打倒的拳擊手,昏頭昏腦地爬起來,什么都沒想,又朝對手沖去。他急于證明自己還是一如既往的偉大、光榮、正確,剛才的失誤不過是一不小心。就如同一個著名演員一出場就出了個趔趄,引來一陣哄笑,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竭盡全力把自己的全副本領都發(fā)揮出來,把剩下的唱腔唱得前所未有的華麗,以挽回自己一個名角的面子。半個月之后,他鉆出帳篷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向天下宣布:明年要再次親征,不滅高麗,誓不罷休!

 

  這個看起來挺男子氣的宣言最終被證明斷送了大隋江山。在挫折的巨大刺激下,楊廣喪失了起碼的現(xiàn)實感。火辣辣的恥辱燒灼得他忘記了一切。要知道,這可是竭全國之力準備的一場戰(zhàn)爭。為了這場戰(zhàn)爭,帝國國庫中的金銀像流水一樣嘩嘩地流淌殆盡,老百姓被榨干了最后一滴汗水。他應該靜下心來盤點一下國庫中的存銀。他應該知道,在造成近百萬生命損失和帝國巨大財富的浪費后,他得采取一點低姿態(tài),撫慰一下心懷不滿的老百姓。要知道,他此時的形象已經(jīng)不是“百戰(zhàn)百勝”、“一貫正確”,而是一個不合格的將軍。

 

  然而,楊廣卻不可能這樣做。他無法低下高貴的頭顱。他認為自己的錯誤應該被定性為“疏忽”,這個小小的錯誤不應該影響自己的“光榮”、“正確”和“偉大”。最主要的錯誤是那幾個率軍渡過鴨綠江的將軍犯的,是他們沒有嚴格執(zhí)行自己的指示,擅自冒進,才敗得如此慘痛。一回到洛陽,他就命令把那三名將軍逮捕,一名處斬,兩名削職。為了下一次戰(zhàn)爭萬無一失,他宣布,準備的物資量要高于上次一倍。 

聽到了這個消息,人們最后一根弦被壓斷了。在忍耐到了極限之后,再次遠征將更沉重的勞役壓向民眾頭上。山東鄒平人王薄首先揭竿而起。漳南人竇建德、韋城人翟讓也立刻響應,一時間大隋天下燃起了二十多處烽火。走投無路的百姓爆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敢:“忽聞官軍至,提劍向前蕩。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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