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禪宗典籍中的“自由”一詞

胡適、殷海光等自由主義者都認定中國古典傳統(tǒng)理念中無“自由”可言。以研究康德哲學(xué)著名的謝遐齡先生也曾說：“對中國人來說，‘自由’完全是個西方觀念，甚至詞都是外來的。中國文論傳統(tǒng)中沒有這個觀念，因而中國人很難領(lǐng)悟‘自由’之究竟意義?！盵1]此言不確。就我所知，“自由”一詞并不是外來的。禪宗典籍里在所多有。試列舉數(shù)例：

（1）《壇經(jīng)》中“自由”一詞出現(xiàn)五次?！秹?jīng)·般若品》：“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去來自由，心體無滯，即是般若?！?/p>

“善知識，內(nèi)外不住，去來自由，能除執(zhí)心，通達無礙，能修此行，與般若經(jīng)本無差別?！?/p>

“但凈本心，使六識，出六門，于六塵中，無染無雜。來去自由，通用無滯。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脫。”

《壇經(jīng)·頓漸品》：“若悟自性，亦不立菩提涅槃，亦不立解脫知見。無一法可得，方能建立萬法。若解此意，亦名佛身，亦名菩提涅槃，亦名解脫知見，見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來自由，無滯無礙。應(yīng)用隨作，應(yīng)語隨答，普見化身，不離自性，即得自在神通，游戲三昧，是名見性。”

“自性無非、無癡、無亂，念念般若觀照，常離法相，自由自在。”

（2）《五燈會元》“百丈懷海禪師”一節(jié)“自由”一詞凡五見，《古尊宿語錄》所載百丈懷海語錄內(nèi)“自由”一詞凡十三見。今列舉《五燈會元》中的對“自由”的論述如下：

“如來所得法，此法無實無虛。若能一生心如木石相似，不被陰界五欲八風(fēng)之所漂溺，即生死因斷，去住自由。不為一切有為因界所縛，不被有漏所拘。他時還以無因縛為因，同事利益。以無著心應(yīng)一切物，以無礙慧解一切縛。亦云應(yīng)并與藥?！盵2]

問：“如何是自由分？”師曰：“如今得即得?；?qū)ξ逵孙L(fēng)，情無取舍，慳嫉貪愛，我所情盡，垢凈俱亡。如日月在空，不緣而照心，心如木石，念念如救頭。然亦如香象渡河，截流而過，更無疑滯。此人天堂地獄所不能攝也。夫讀經(jīng)看教，語言皆須宛轉(zhuǎn)歸就自己。但是一切言教，祗明如今鑒覺自性，但不被一切有無諸境轉(zhuǎn)，是汝導(dǎo)師。能照破一切有無諸境，是金剛慧。即有自由獨立分?！盵3]

“既是自佛，何愁佛不解語。祗恐不是佛，被有無諸法縛，不得自由?！盵4]

（3）《黃蘗斷際禪師宛陵錄》：“不作人天業(yè)，不作地獄業(yè)，不起一切心，諸緣盡不生，即此身心是自由人?！盵5]

（4）《臨濟慧照語錄》：“今時學(xué)佛法者，且要求真正見解。若得真正見解，生死不染，去住自由，不要求殊勝，殊勝自至?！盵6]

“如山僧指示人處，只要你不受人惑，要用便用，更莫遲疑。如今學(xué)者不得，病在甚處？病在不自信處。爾若自信不及，便茫茫地，徇一切境轉(zhuǎn)，被他萬境回換，不得自由?！盵7]

（5）《南泉普愿語錄》：“才一念異，便有勝劣二根，不是情見，隨他因果，更有什么自由分？”[8]

“大道無形，理絕思量。今日行六波羅密，先用了因，會本果故，了此物是方便受用，始得自由自在?！盵9]

“若自作得主，不引經(jīng)論最省心力，若引經(jīng)論，將他眼作己眼，不得自由大道。”[10]

（6）《圓悟心要》：“可以透脫生死，不在陰界中窒礙，如鳥出籠，自由自在。”[11]

“大丈夫須到自得自由自在處始得。”[12]

“則個里若親觀其變，則能原其心。既能原其心，則有自由分。既有自由分，則不隨他去也。既不隨他去，何往而不自得哉？”[13]

“今時學(xué)道既有志性，當(dāng)宜勉旃，與古為儔。心期證徹，到腳踏實地處，動用全歸本際，千圣不可籠絡(luò)，解會并亡，得失俱脫，乃是無欲無依，真正自在自由道人也?！盵14]

由此我可斷言，在中國古代典籍中，數(shù)禪宗的典籍中“自由”為最多。這表明禪宗最重視“自由”，或者可以說，禪宗的根本精神就是自由。禪宗的自由精神既表現(xiàn)在它的根本理念和原初追求上，也表現(xiàn)在它的求道方式和生活風(fēng)范上。本文旨在闡明禪宗的自由精神之所在以及我們今天怎么看禪宗的自由。

二、主體性的建立

禪宗的自由精神首先體現(xiàn)在其主體性的建立上。所謂主體性的建立，不是建立一個與客體相對的認識論意義上的主體，也不是建立一個與外在道德規(guī)范相對的道德主體，在禪宗看來，這些都不是真正的主體。禪宗是要開發(fā)生命中最根本、最內(nèi)在的本源性力量，確立生命的真正主體。生命的真正主體從來都在那里發(fā)揮作用，所以人是自由的。人的所有生命活動，從穿衣吃飯到種田打仗到做學(xué)問寫文章，都是真正主體的發(fā)用。但人實際上可能感覺到自己很不自由，活得很不自在，被重重的網(wǎng)羅束縛著。這是因為生命主體還沒有直接發(fā)用，主體是穿透一層層的障蔽而發(fā)用的，因而打了很大的折扣。只有通過修行去除障蔽，使主體直接發(fā)用，人才能是真正自由的。禪宗所做的，就是斬斷葛藤、使人直截了當(dāng)?shù)赜H證自己的生命主體，使之在自己的生命中直接發(fā)用。這就是“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意義所在。

對于生命主體，禪家有各種表述。達摩的“含生同一真性”、惠能的“自性”、臨濟的“真正見解”都是生命的真正主體。對這一主體的最好說明，就是惠能在《壇經(jīng)》中所表述的：“何期自性本來清凈，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能生萬法”。[15]“自性”是自我生命的真性，是人類的心靈主體，這一主體具有高度的自我覺悟能力，具有透過重重遮蔽而顯示自己的無限能動作用。一切的佛法智慧、一切的神通妙用、一切的道德文章均是從這里發(fā)生出來的?；菽茉谄鋫鞯郎闹兴磸?fù)宣說的就是要人覺悟這生命的根本性質(zhì)和力量。在他的觀念中，所謂成佛既是最徹底最圓滿地覺悟“自性”和成就“自性”的功德，也是“自性”的自我覺悟和自我成就，而不是對外在對象的追逐。他說：“識自本心，見自本性。”[16]又曰：“本性是佛，離性無別佛”。[17]“若識自性，一悟即至佛地?！盵18]“菩提自性，本來清凈，但用此心，直了成佛”。[19]禪宗修行的目的，傳統(tǒng)上稱為“明心見性”。“明心見性”的意思，用禪家的話說是：“洞徹本原，了生脫死，超出三界，不受后有，度己度人，普利群生，此乃人類最究極之目的也”。[20]而用現(xiàn)代學(xué)者的話說，就是“本心本性的實存的醒悟”。[21]

絕不能把佛當(dāng)作一個高高在上的主宰者而向之祈求賜福。在佛教中，在禪宗中，這絕對是一個生死攸關(guān)的大問題。臨濟曰：“無一念心希求佛果”[22]。這不是說無心求佛，而是說不要把佛果對象化。佛就是自身生命的本然性存在，當(dāng)下即得，不須到處尋訪，在外界求索。

那么，禪宗經(jīng)常所說的“自由”與生命主體是什么關(guān)系呢？惠能曰：“自性無非、無癡、無亂，念念般若觀照，常離法相，自由自在。”[23]由此可見，自由其實是“自性”遠離了一切染污現(xiàn)象的本來狀態(tài)，也就是生命主體本身及其所具的功能。因而，自由也不是一個外在的固定的有待追逐的對象，它不是一個客體。

在我們的現(xiàn)實生命狀態(tài)中，“自性”被重重地遮蔽在“五蘊煩惱塵勞”（“無始無明”）之中。因而一般人甚至完全不知道“自性”的存在。他們所有的只是種種的“不善心、嫉妒心、諂曲心、吾我心、誑妄心、輕人心、慢人心、邪見心、貢高心”及與此相聯(lián)的日?；顒?。當(dāng)他們對這種異化的人生厭倦的時候，也會產(chǎn)生尋找本真生活的意愿。但他們總是忙于在外部世界里去追尋，要么在人間，要么在天上尋找一個暫時的、或長遠的依靠，而不知去開發(fā)內(nèi)在的生命資源，不知去建立自己的真正主體性。因而他們只是潛在的自由人，而不是現(xiàn)實的自由人；用黑格爾的話說，只是“自在的人”，而不是“自為的人”。他們永遠只能被外境所決定，而不能決定外境，只能轉(zhuǎn)于物而不能轉(zhuǎn)物。沒有自己的表現(xiàn)、自己的方向。他們一直在追求真理，卻不知真理就在自己的內(nèi)心，在自己的生命深處。[24]

自由其實是“自性”的呈現(xiàn)、%E說的就是要人覺悟這生命的根本性質(zhì)和力量。在他的觀念中，所謂成佛既是最徹底最圓滿地覺悟“自性”和成就“自性”的功德，也是“自性”的自我覺悟和自我成就，而不是對外在對象的追逐。他說：“識自本心，見自本性?！盵16]又曰：“本性是佛%8是非的超越、沖突的超越，老莊已一早提出了方法。但真正把對立雙遣，是佛教之精神，再由雙遣變?yōu)榻^對的自由，便是禪宗之特色。禪宗之特色是可以說、可以不說；可以做、亦可以不做；不是悉聽尊便，而是永不陷落?！盵25]臨濟義玄說：“夫如佛者六通者不然。入色界不被色惑，入聲界不被聲惑，入香界不被香惑，入味界不被味惑，入觸界不被觸惑，入法界不被法惑。所以達六種色、聲、香、味、觸、法，皆是空相，不能系縛。此無依道人，雖是五蘊漏質(zhì)，便是地行神通?！盵26]

自由是“本心本性的實存地醒悟”以后的生命活動。這就是禪宗自由觀的實質(zhì)。南泉曰：“平常心是道”[27]。這句話的意思是明心見性以后，起心動念，無非佛性，行住坐臥，穿衣吃飯，翠竹黃花，皆是真如。這是親證“自性”以后的生命境界，也就是禪宗的自由境界。如今的某些人把“平常心”理解為一種不刻意爭勝負的心理，以為這就是“道”。這其實是對取勝沒有把握的表現(xiàn)，與禪宗的“平常心是道”相去遠矣。

三、自由的禪家生活

禪家的精神是自由，這種精神也體現(xiàn)在禪家的日常生活和實踐中。自由不是灰色的理論思辨，而是本真的生命活動。所以修道是自由的修道，持戒是自由的持戒，言說是自由的言說，教學(xué)是自由的教學(xué)，生活是自由的生活。這是絕對的自由，既不是相對的自由，也不是非自由和反自由。這是太虛大師所說的“境智自由”、“業(yè)果自由”和“完全自由”。[28]

自由的修行。禪宗的修行方式是極其自由的，它反對一切僵死的拘束身心的修煉形式。比如打坐一直是佛門的日常功課之一。禪宗也打坐，但反對割裂定慧、機械打坐的修持方法，因為道的本質(zhì)并不在此。要用“心”來領(lǐng)悟佛法的真諦，而不必要拘泥于打坐的形式，也不必拘泥于在家還是出家?？梢浴爸还艽蜃保部梢詮膩聿蛔?，不要以任何僵化固定的形式而限定“道”與“求道”。禪宗提倡的是“無修之修”，即只有在多樣而深入的社會生活實踐中以大毅力勇猛精進，通過艱苦的實踐一點一點祛除障蔽，才能期望一朝頓悟生命的實相。圓悟克勤禪師曰：“佛道懸曠，就受勤苦，乃可得成祖師門下。斷臂立雪，腰石舂碓、擔(dān)麥推車、事園作飯、開田疇、施湯茶，搬土拽磨，皆抗志絕俗，自強不息圖成功者乃能之。所謂未有一法從懶惰懈怠中生。既以洞達淵源，至難至險，人所不能達者，尚能。而于涉世應(yīng)酬，屈節(jié)俯仰，而謂不能。此不為，非不能也。當(dāng)按下云頭，自警自策，庶己方便門寬曠，不亦善乎？”[29]

自由的戒律。一般人會以為戒律是束縛人的自由的，其實戒律的本意是防非止惡，以保障人的真實自由。但很多人會形式主義地理解戒律，而不能活用戒律的精神。禪宗提倡“無相戒”，就是要賦予節(jié)律以真實的精神?；菽茉唬骸巴怆x一切相，名為無相。能離于相，則法體清凈?！盵30]所以“無相戒”并不是不要戒律，而是要始終賦予戒律以自我心性的力量。戒律并不是一套外在的規(guī)范，而是清凈心性的自我流露。與此相關(guān)，所謂“無相懺悔”也就是“自性懺”，是以“自性”的力量滅除罪業(yè)的生命凈化過程。明心見性以后，整個生命都是純凈的，整個的生命活動都是純粹的、自由的，也就無所謂戒律了。這就是“心平何勞持戒”的真義。

自由的言說。我們在禪宗的典籍中屢屢見到奇特之極的言說。所謂奇特，是指其超出了我們的日常思維，我們無法用我們的妄心去揣度其用意。但禪宗的言說并不全是奇特，大部分禪宗的話語其實極其平實，像六祖的大部分話語就非常真切自然。當(dāng)然有時也非常尖銳峭拔，那都有其特殊的旨趣。對開悟者來說，一字一句都是從“自性”中流出的。%D是相對的自由，也不是非自由和反自由。這是太虛大師所說的“境智自由”、“業(yè)果自由”和“完全自由”。[28]

自由的修行。禪宗的修行方式是極其自由的，它反對一切僵死的拘束身心的修煉形式。比如打坐一直是佛門的日常功課之一。禪%執(zhí)，有助于其領(lǐng)悟自性者，無不可用。六祖教學(xué)時即無成規(guī)，一切都是當(dāng)機指點，自由自在，單刀直入。溈仰的十九種法門和臨濟的的“四料簡”（“有時奪人不奪境，有時奪境不奪人，有時人境兩俱奪，有時人境兩不奪”）也都把禪宗的自由家風(fēng)發(fā)揮得淋漓盡致。有名的“德山棒”、“趙州茶”、“云門餅”都是為了使學(xué)僧領(lǐng)悟禪的真諦而當(dāng)機發(fā)明的。為了把人從自卑怯弱的思想中解放出來，使每個人都樹立起與佛祖無別的獨立自主的人格，禪宗的高僧大德們幾乎探索了一切的方法。而這些方法都是從實際的生活中來的的，具有一種“生龍活虎”的精神。

自由的生活。禪宗的生活之道是“高高山頂立，深深海底行”（藥山惟嚴語）。臨濟稱“隨處做主，立處皆真”[32]。南泉曰：“所以那邊會了，卻來這邊行履，始得自由分。今時學(xué)人，多分出家，惡處即不認，爭得！所以菩薩行于非道，是為通達佛道?！盵33]在親證了生命的實相以后，自由自在地在人間生活，為眾生服務(wù)。所謂“平常心是道”、“日日是好日”、“砍柴搬水，無非妙道”等都是開悟以后的生活境界，在平凡的日常生活實踐中，在蕓蕓眾生的群體生活中展現(xiàn)“清凈自性”的力量。白云守端所謂“向千峰頂上相逢，卻在十字街頭握手”也是此意。但應(yīng)該注意，禪的生活并不一定都是優(yōu)雅的審美境界，也必須有面滅除邪魔、整頓乾坤的力量。圓悟克勤曰：“所以立處既真，用時有力。況總領(lǐng)英雄，驅(qū)虎豹之士，攘巨寇，撫萬性，安社稷，佐中興之業(yè)，皆只丈此一著子，撥轉(zhuǎn)上頭關(guān)鍵，萬世不拔之功，與古佛同見同聞，同知同用?！盵34]有些學(xué)者單純強調(diào)禪宗的審美境界，是非常片面的。

所謂“自由的生活”還意味著生死自由。禪籍中記載了多起禪僧“坐脫立亡”的事跡，甚至還有鄧隱峰禪師立化這樣的事情。這好像是奇跡，其實是禪家獲得自由后的一種自然現(xiàn)象?，F(xiàn)代人對此似乎難以領(lǐng)會，因為現(xiàn)代人還沒有掌握肉體生命的自我控制機理。這不是單純依靠現(xiàn)代科學(xué)技術(shù)所能解決的。

四、禪宗與中國人的自由追求

殷海光先生曾說：“在中國文化里，跟自由主義能發(fā)生親和作用的是佛老思想。可是，佛老思想只是一種人生境界，和一種人生態(tài)度。她不是像孔教那樣的制度。佛老思想所造成的境界和態(tài)度，可導(dǎo)致人采取退避不爭的方式來緩和暴政的迫害借此‘全生保真’，但不能鼓起人爭自由的勇氣?！盵35]佛老思想真的“不能鼓起人爭自由的勇氣”嗎？我以為不然。章太炎先生在《答鐵錚》一文里說：“明之末世，與滿洲相抗、百折不回者，非耽悅禪觀之士，即姚江學(xué)派之徒?！盵36]這是值得深思的歷史事實，它證明了禪宗在爭取自由和反抗壓迫的歷史斗爭中的巨大的精神力量。在歷史上有過許多曾經(jīng)為人的自由而奮斗的偉大的禪僧，其中給我印象最深的是紫柏尊者和太虛大師。紫柏尊者為終止礦稅而被朝廷迫害致死，被譽為“末法中一大勇猛丈夫”。太虛大師當(dāng)年不但寫了《自由史觀》等論自由的名著，而且確曾為自由而“入險”、“入魔”。他們的偉大的精神力量難道不是來自于禪宗的修煉嗎？

所以，不能認為佛教或禪宗對中國人的自由精神只起消極的作用。禪宗不探討社會政治層面的自由，是因為其關(guān)注的是生命的自由，但這并不意味著禪宗無視政治的壓迫或者一味逃避。其實，禪宗或者一切宗教學(xué)者的本意，都是要在強化精神力量的基礎(chǔ)上而應(yīng)對外在世界的壓迫的，他們決無忽視或無視外在壓迫的意思。禪宗從來不主張?zhí)邮?。有些學(xué)佛者個人選擇躲進深山修煉，這不能說明他是在消極逃避，他只是以一種方式鍛煉他的精神，實現(xiàn)他的自由。不要以為他會一直呆在深山里，他還會到俗世上來，他還會為眾生做事。所以禪宗講的是“高高山頂立，深深海底行”。自由主義者追求自由的精神是好的，但他們以為只有西方人、或者只有基督徒才有自由是不對的。中國人也是自由的，佛教徒也是自由的。

其實，自由的根源在心性，在主體。只向外追索，永遠得不到真自由。外在世界當(dāng)然不可能沒有限制，但這并不構(gòu)成對人的自由的限制。中國的先哲早就明白了這些道理。他們抓住的是做人的根本。從主流上說，禪宗關(guān)心的是個體生命的解脫和自由。沒有自由的個體，群體的自由只是虛妄的幻想。紫柏尊者是自由的，太虛大師是自由的，并不是因為他們比別人有更多的權(quán)利，而是因為他們的自由的心性。他們是出于自己的內(nèi)在真心，自己選擇了自己的人生。我們沒有理由要求禪宗為民主政治做出貢獻。但從本質(zhì)上說，如果沒有這種自由的精神，沒有生命的自由和自由的生命，民主政治中的廣大選民也很容易被政客和傳媒所操縱。

總而言之，禪宗的自由是建立在真正主體性之上的實踐自由、生死自由，也就是“堅持在社會中，積極地對待生活，勇猛精進”，這是禪宗的精神所在。六祖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笔惯@種精神彰顯出來，就是為中華民族的自由做貢獻。

注釋：

1、 謝遐齡：《砍去自然神論頭顱的大刀》，第93頁，云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3月第1版。

2、 《五燈會元》，第134頁，中華書局本。

3、 同上，第135頁。

4、 同上，第136頁。

5、 《古尊宿語錄》，第30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2月第1版。

6、 同上，第39頁。

7、 同上。

8、 同上，第124頁。

9、 同上，第126頁。

10、 同上，第127頁。

11、 《圓悟心要》，第57頁，中國傳統(tǒng)文化研究所編。

12、 同上，第59頁。

13、 同上，第88頁。

14、 同上，第101頁。

15、 《壇經(jīng)·行由品》。

16、 《壇經(jīng)·行由品》。

17、 《壇經(jīng)·般若品》。

18、 《壇經(jīng)·般若品》。

19、 《壇經(jīng)·行由品》。

20、 月溪《禪宗修持法》，《禪定指南》第172頁，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1989年版。

21、 傅偉勛《從西方哲學(xué)到禪佛教》，第318頁，三聯(lián)書店1989年4月第1版。

22、 《古尊宿語錄》第40頁。

23、 《壇經(jīng)·頓漸品》。

24、一般人總把真理問題當(dāng)作一個知識論的問題，但在中國傳統(tǒng)或佛教的傳統(tǒng)中，真理問題決不是一個知識論問題。真理問題是一個本體論或存在論的問題。

25、 霍韜晦：《現(xiàn)代佛學(xué)》，第156頁。

26、 《古尊宿語錄》第44頁。

27、 《古尊宿語錄》第135頁。

28、 見太虛《佛陀學(xué)綱》一文。

29、 《圓悟心要》，第8頊自由。沒有自由的個體，群體的自由只是虛妄的幻想。紫柏尊者是自由的，太虛大師是自由的，并不是因為他們比別人有更多的權(quán)利，而是因為他們的自由的心性。他們是出于自己的內(nèi)在真心，自己選擇了自己的人生。我們沒有理由要求禪宗為民主政治做出貢獻。但從本質(zhì)上說，如果沒有這種自由的精神，沒有生命的自由和自由的生命，民主政治中的廣大選民也很容易被政客和傳媒所操縱。

總而言之，禪宗的自由是建立在真正主體性之上的實踐自由、生死自由，也就是